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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3:23:58 作者: 蓬萊客
「爹,說你找我?」
馮恪之推開門,走了進去。
老馮看著他:「你還知道回來?」
「不是你發的話,不准我回嗎?」
馮恪之頂了一句,口氣隨意。
老馮強忍怒氣,斥問:「前幾天,你到底去了哪裡鬼混?知不知道,你姐姐到處找你?」
馮恪之說:「愛惠路兩塊錢一晚上的全球旅館。這個年,你清淨,我也清淨。怎麼了?」
老馮一怔。
兒子跑了,他原本以為會去姐姐家。但並沒有,除夕夜也不見人影。按說,那就是落腳在南京的幾個大飯店了。但問遍飯店經理,均說不見馮公子下榻----按說,只要他露臉在任何一家南京大飯店裡,經理不可能沒有印象。
所以老馮認定他是跑去那種聲色犬馬之所里鬼混了,怒火中燒。前兩天派了人到處去挖,把南京那些個場合的經理弄得人人自危,就怕下頭萬一哪個不長眼的收容了馮家兒子,自己可就倒霉了,連年也沒法好好過。
沒想到這個年,兒子是在愛惠路的旅館房間裡度過的。
兩塊錢一晚上的旅館,自然比通鋪、格子間要齊整,不是最便宜的,但和高檔,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一般是提供給小商人、出公差的公司雇員,或政府部門下頭普通職員住的。
兒子雖然混帳得沒了樣,但從小到大,從不撒謊。這一點,老馮是知道的。確定他並沒有在外鬼混,積聚了幾天的怒火,這才稍稍壓了下去了些,冷冷地說:「一個人,跑去住那種地方幹什麼?」
「看書,睡覺,聽外頭放炮仗,思想人生。這樣您滿意了嗎,爹?」
兒子的語氣,仿佛帶了點自嘲。
老馮慢慢地吐出胸中翻騰的一口氣,等心緒漸漸定下了些,沉著臉說:「我叫你進來,是要跟你說個事。」
「今年起,你不用去上海了,就給我留在南京做事!」
「不可能!」
馮恪之眼皮子都沒動,張嘴就斷然拒絕。
老馮想起滬市長年前打電話來時,那種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語氣,大怒:「就你干出的那事,你知不知道,現在整個上海市政樓的人看見你,都跟見了鬼似的?」
「那就離我遠點。當初雖然是您塞我進去的,但現在,我覺得那裡挺好,有感情了,我還哪裡也不想去了!何況,沒功勞也有苦勞。要不是我那幾槍,還打不出蛀蟲。雖說蛀蟲打不完,但少一條,於國家民族,總歸要好一分。過兩天等我回去,上海市民說不定還要敲鑼打鼓給我發獎牌。」
老馮為之氣結,指頭戳著兒子那張一本正經的臉:「你……你是真的想把我氣死,是不是?」
嘩的一聲,拉開抽屜,將裡頭一面帳本似的小簿冊,朝著兒子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混帳東西,睜開眼睛瞧瞧清楚,過去一年,你在上海都幹了什麼好事!」
小本子重重砸到馮恪之的臉上,掉落在地。
馮恪之摸了摸臉,俯身撿了起來,翻開,發現竟是一本記錄了自己每天都去了哪裡,做了什麼的流水帳。
上頭的字跡歪歪扭扭,還夾雜了不少的白字,但條條目目,列得一清二楚。
他隨手翻了下。
……
「十月初三日,跑狗大賽,贏錢兩千,當場捐愛國童子軍會。」
「十月初四日,四涇橋勺球場。」(蓬蓬註:此處「四」「勺」皆為白字,應作「泗」「杓」。杓球是當時對高爾夫球的稱呼。)
「十月初六日,與張府、姚府公子等人大世界娛樂。凌晨兩點歸。」
……
「十一月十三日,理查飯店包場,助女歌星鍾某當選今年之上海小姐。」
馮恪之嘩啦嘩啦,幾下就翻到了最後一頁。
「臘月二十三,與黃府、林府公子等人,於大華飯店打牌,通宵。次日午後出,接來滬的八小姐……」
下面還有幾行記錄,不知道為什麼,似乎後來被墨水給塗掉了。像在上頭貼了個狗皮膏藥,煞是刺眼。
「看看你幹過的!」老馮咆哮。
「年前二十三那天,你到底還幹了什麼好事,連老閆也不敢讓我看?」
馮恪之盯著上頭那灘黑色墨跡,眉頭微微蹙了蹙,不語。
「把老閆給我喊過來!」
老馮忽然扯嗓,吼了一聲。
司機老閆年前,從上海跟到了南京,第一眼遠遠看到孟蘭亭,認出來後,嚇得差點掉了下巴,轉身默默就把那本九公子「起居注」上最後一頁的幾行給塗掉了,這才上交老爺。
這會兒被馮老爺一聲怒吼給喊了過來,硬著頭皮走進去,見小少爺站在老爺桌子前頭,扭臉,瞥了自己一眼,似笑非笑:「老閆叔,看不出來,原來你還是我爹的眼目?記的還挺全。好些我自己都忘了,看了才記起來。」
並沒有想像中充滿怨責的質問,但自己也是夠愧疚的。老閆不敢對眼,低頭喃喃地解釋:「九公子……我也是老爺吩咐的……你彆氣我……」
「你和他廢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