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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2:50:06 作者: 甜鳶
看著滿宣紙的名單,殷予懷怔了怔,最後讓楊三尋了一盒硃砂。
像是從前在暗室中,用硃砂圈下「霜鸝」一般,殷予懷珍重地,用毛筆蘸了硃砂,在一滿張宣紙的名單之中,手提著毛筆,緩緩地停在一處,最後慢慢地,在紙上留下了一個紅色的圈。
這個時候,本該不該笑的,但是殷予懷不知為何彎起了唇。
像是還不夠,他輕輕地笑出聲。
還是不夠,他大笑起來,最後眼眸中滿是淚,大笑著淚流下的那一刻,終於開始痛哭。
手早已握不住毛筆,蘸著硃砂的筆染在衣衫上,恍若深深淺淺的血跡。
他抱住自己的頭,已經顧不得自己的狼狽,輕笑著,痛哭著,大笑著,哽咽中,奇怪地交換著一切。
他很歡喜,只是...心有些疼。
殷予懷跪在地上,不可抑制地吐出血,像是止不住一般,他開始不斷地咳嗽。直到那紙宣紙上面的硃砂和血跡混在一起,讓人看不出字跡,他才緩若失去力氣一般,緩緩地停下來。
蜷曲在地上的那一刻,殷予懷眸中恍若一潭死水。
原來,痛苦也是需要力氣的。
他好像,好像就快要沒有力氣了。
殷予懷輕聲啟唇,聲音很輕:「鸝鸝,你說我是不是應該開心...」
該開心的吧。
會有人代替我愛鸝鸝。
那日是如何昏迷的,殷予懷已經記不清了。
只是從那以後,即便是在昏迷中,他也很清醒。
清醒地明白一切。
*
那張染滿硃砂和血的宣紙,最後在炭火之中化成了灰。
殷予懷推開窗,看著窗外那顆生機勃勃的桃樹。
楊三端上比前些日子又濃了數倍的藥,向著殷予懷走來:「殿下,殿下——」
殷予懷沒有轉身,只是緩緩垂眸。
再抬起的那一刻,他輕聲問了楊三一個問題:「這顆桃樹,來年一定會有滿樹的桃花吧。」
楊三是怎麼回答的呢?
殷予懷眼眸怔了怔,楊三說:「這顆樹,長勢好,年齡夠,待到明天,會開出花。」
是啊,這顆樹會長出芽,開出花。
會和鸝鸝一起,有很多很多個春天。
殷予懷緩緩地喝下碗中的藥,最後輕輕地說了一聲。
「那就好。」
放下手中的藥碗時,殷予懷的眼眸黑了一瞬。
他的意志格外地清醒,但是身體好像已經熬不住了。
那一刻,殷予懷知道,有些事情,快要來不及了。
鸝鸝和頹玉,會像那棵生機勃勃的桃樹一樣,有很多很多個春天。
而他,沒有下一個春天了。
他會像那棵腐爛的樹一樣,倒在泥土之中,最後不知道能去何方。
殷予懷緩緩地關上窗。
他沉默了許久,看著自己微微發顫的手。
聽著心中清醒的叫囂,殷予懷緩緩地咽下唇中的血。
沒有人告訴過他,這樣的情況下,要如何。
他已經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把自己囚在這個小院之中。
只要他不去尋鸝鸝,只要他看不見鸝鸝,他就忍得住的。
他...就忍得住的吧?
沒有他,幽州王之女梁鸝,會有一個疼愛她的夫君,會有很好很好的一生。
那些曾經發生的一切,無論鸝鸝是否忘記,又或者以後是否會記起,都應該化作一陣煙,消失在鸝鸝的生活中。
如若可以,他願意鸝鸝...永遠不要想起。
他會記住的。
這便夠了。
這樣的話,殷予懷在這幾日之中,對自己說過無數次。
但是意識到自己身體在以從未有過的速度頹敗的時候,殷予懷還是有些慌了。他算計了一生,從幽州到汴京,從廢除到復位,但他沒有算到關於鸝鸝的一切。他知道他敗的一敗塗地,但是,或許,他能夠...再試試嗎?
他不會去打擾鸝鸝的,他只是...只是,想在最後的日子裡,最後再見見她。
或許,可以嗎?
*
楊三拿出盒子中的藥的時候,手不自覺地扣緊:「殿下,世間沒有這樣的藥。按照殿下的身體,此時便應該回去汴京修養,而不是,而不是...」楊三眼眸顫抖,始終說不出後面幾個字。
殷予懷看著他扣緊藥的模樣,緩緩搖頭。
他沒有出聲,只是等待著楊三。
殷予懷知道,即便楊三知道了藥的效用,也還是會給他的。
這藥,只是讓他的身體衰敗得更快些,沒有什麼的。毫無意義地耗著,不如更快些。
如殷予懷所想,楊三最後還是交出了藥。
殷予懷沒怎麼猶豫,甚至無需茶水,就輕輕吞咽下了白色的藥丸。咽下的那一刻,他緩緩地垂上眸。
這顆藥,是他最初給自己下毒時,就準備好的藥。
自然...不是解藥。
*
殷予懷昏睡了一日一夜,再醒來時,身子輕了不少。
楊三依舊在他身邊守這他,殷予懷醒來的第一刻,他急忙去端來了煎好的藥。
殷予懷想拒絕:「吃了那顆藥,半個月內,我都不用服藥了。」
下一句話他沒有講,半個月後,再怎麼服藥,服什麼藥,也都沒有用了。
但是楊三堅持,端起了藥碗:「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