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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2:30:11 作者: 南綾
屋內,登時寂靜一片。
他的視線鎖死在她臉上。
他慢慢起身,兩人距離越來越近,那雙陰鬱眸底映出她自己的臉,略有些蒼白的一張臉,帶著惱怒與忐忑,以及那些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待。
「你告訴我,是不是因為不想跟我分開,所以才會反對?」
她仰頭看他,放柔了語調,「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是難溝通的人,只要你給我理由。」
一個,足以說服她的理由。就算她能猜測到,可畢竟從頭到尾,都只是她一個人在猜測。沒有一句確定的答案,再多猜測都沒有意義。
她本來就是缺乏安全感的人,對那些半明半暗的事更加缺少勇氣。就算她想勇敢一次,也不可能永遠以這種方式和他相處。
再怎麼喜歡也不可能凡事遷就,毫無原則的妥協,主動承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錯誤。
愛情是雙方面的付出,他永遠這麼高高在上,就算他們現在繼續在一起,早晚也會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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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自己等了很久,事實上不過只是一個擦身的時間。
他沒說話,只是那樣簡單的從她經過,接著頭也不回的朝樓梯走。
「夏潯簡!」她追到樓梯跟前時,他已踏上二樓的地板。從這個角度看去,男人的身形愈發高挑挺拔,那張無可挑剔的俊顏散著與生俱來的冷傲與森寒。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完全沒有開口打算,似乎在等她再一次的俯首妥協,等她再一次的卑微順從。
安顏然怔怔看了他片刻,忽而笑了,「夏潯簡,其實我也會累的……我不會永遠在這裡,也不可能永遠站在這個角度仰視你。」
沒有人回答她,空氣里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聲與呼吸聲。
她的聲音低下來,「夏潯簡,你是不是以為我沒有你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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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決定來得很突兀。
從回房靜坐,到動手整理行李,不過只是一個晚上。開始的時候動作很慢,後來漸漸快了起來,等到全部東西收拾完畢,天才剛亮。
窗外晨光滿天,天空蔚藍如洗,能預計到今天又將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山間的花都開了,從別墅露台望出去,一片片絢爛的色澤,在微風裡輕輕拂動。
其實她真的很喜歡這套別墅,不光因為周圍的景色,還因為住在這裡的人。
將行李拖到門口後,她去敲隔壁房間的門。
沒人回應,她轉動門把,發現門沒鎖,於是自己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的床鋪沒有動過,白色紗幔外的木質露台上,那道身影靠坐著沙發。他背對房間,她看不出他是醒著還是睡著。
她輕步走上去,男人的眼帘動了動,很快睜開。
他果然沒睡,只是閉目坐在那裡而已。
他依舊穿著昨天的黑色襯衣,上面有微微濕氣,大約是坐了一夜沒動,連露水都結了起來。
她搖搖頭,在他身旁半蹲下,輕輕覆上他手背,「外面濕氣重,雖然是初夏,但這山裡的晚上還是很冷的。以後不想睡,就坐在屋裡,或者下去客廳看電視也行。」
大約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他蹙眉抽回了手,「這些與你無關。」
她定定望著他,「是啊,你的事都與我無關,所以……我想我大約是時候搬走了。」
他的身體微微一震,極其細微的動靜,她幾乎沒有感覺到。
「城裡的公寓我一直沒退租,其實這樣很浪費,所以我想搬回去住。」她凝著他深不見底的瞳仁,緩緩說道。
面前女孩的表情仍是柔軟的,然而瞳底卻多了份淡淡堅定。
換做以前,她怎麼也不可能在說出這番話的同時還能保持如此冷靜情緒。
從一年半前,她出現在他別墅外的那個夜晚開始,她就一直視他為神,每每只要聽聞他有趕她離開的意思,便惶恐的不能自已。
其實他一直知道,她真正怕的不是離開他,而是離開夏潯簡這個名字。她一直渴望成功,才會愈發讓自己在他面前變得柔軟順從。
可現在,她不一樣了。
這一瞬間,他幾乎覺得一路扶她上高位是個錯誤。
她的羽翼漸滿,就欲翱翔天際,迫不及待的逃離,只因為覺得自己不再需要他。
膩了麼?
現在就想走,是不是太早了點?
她不會真的以為,憑現在的她,在離開他之後就能飛得起來?
他胸口冰冷,盯著她的瞳底散出連他自己都想像不到的陰霾,「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還是這樣的口吻,安顏然心裡說不出的失望和苦澀,「我昨天就說了,我也會累的。夏潯簡,我想我搬回公寓住會比較好。以後,以後如果你----」
「想走就乾脆點。」他揚起手指,制止了她下面的話。
「我夏潯簡從不會勉強誰待在我身邊。不過你要記住,今天說要走的人是你。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別在我面前出現。
不要以為我這裡會給你第二次的機會,機會從來只有一次,是你主動放棄了,就永遠不可能再回頭!」
那些原打算告訴他的話,被她盡數收回。
事已至此,她沒什麼好再說的。她也有尊嚴的,那時不愛,所以無心,現在再也不可能了。
她慢慢站起身,聲音有些微弱,卻清晰無比,「我知道了,老師,謝謝……再見。」
第四十畫
回城的車上,她一直睜大了眼,默默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
沒什麼好哭,決定搬走的人是她,而且跟上一回痛徹心骨的背叛和失戀相比,這次甚至連分手都算不上。
充其量,只是兩個人分開而已。
其實她原本想告訴他,以後如果他改變主意,她希望他跟她一起去巴黎。
反正畫畫這回事,在哪裡都能做。他們可以在巴黎租房子,他繼續創作,她努力學習,還在一起不分開。
可惜,他連讓她說出這些話的最後一點勇氣也消失了。
算她懦弱吧,不過那樣刻骨銘心的傷過一回後,誰都不可能繼續傻第二次。
他仍然是她的老師,是他讓她有了今天的成績,這點不會改變,只是從此後,他再不是她能笑著直呼其名的夏潯簡。
他只是那個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畫界傳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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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之後日子過的很快,她先給巴黎美院那邊電話,給了確定答覆。具體飛赴法國的時間定在八月底,也意味著她還有兩個多月時間安排國內事務。
除了必須要辦理的一些手續,這兩個多月她幾乎不怎麼出門。
公寓裡有很多她之前練筆的半成品,她細細分類,保留一些比較好的,其餘一併做了處理。
她不太購物,所以衣物也不多。將所需要的整理後,剩餘的用紙箱打包,挑了個陽光晴好的日子去郵局寄給了山區學校。
對此,小茹笑稱她像是在辦理身後事。不過去一年,又不是不回來,連公寓都退租了,不會真的一去不回吧。
安顏然嘆息,她倒是真想一去不回,不過她的經濟能力有限,現在是巴黎美院負責一切費用她才會出國。要讓她自己承擔所有生活費,那是不現實的。
她不過剛剛拿了個獎,再怎麼榮耀在這行也是新人。未來擺在她面前的無非兩條路:潛心創作然後獨自售畫;簽約畫廊創作售畫。
無論走哪條,她都想在這一年裡努力再獲幾個獎。畢竟再有才能的畫者,在沒有名聲的前提下,作品很難有市場。
別說半年一年,就算兩三年賣不出去一副作品都很正常。屆時錢用光了,就不得不面臨現實生活的窘境。
聽她這樣說,小茹忍不住問,這個時候離開夏潯簡,後悔嗎?畢竟,有他在身後,一路無憂。那個什麼合約,也不過是兩年,條件又優厚,簽就簽嘛!
如果心裡實在不慡,大不了外面找年輕小帥哥談談戀愛。反正他對她從來沒說過喜歡,也沒確定關係,她做什麼都不算背叛。多好!
安顏然被她逗笑了,「如果我真有本事做到你說的那樣,早搞定夏潯簡了,還用得著玩劈腿找平衡?」
「難說,夏大師可不是一般的變態。你都那樣委曲求全了,他居然還能把你逼走,要換作我,就算走也要痛痛快快罵一頓!」
「不是逼,是我自己離開。而且就算我離開,他也還是我的恩師。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我怎麼可能去罵他?」
小茹的生活太過自由自在,才能說出這樣灑脫隨性的話。她正好相反,自由這種東西從幾年前開始就被她完全拋離了生活。
或許這次離開,能讓她找到嚮往已久的自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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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生活比想像中更愉快,除了語言有些不便,其他都好。學院的學費和食宿都是免費提供的,基本上她只需負責畫具開銷和日常瑣事的費用。
她依舊是個安靜的學生,比那時的大學生活更專注更平靜也更獨立。
大部分時候她都獨自吃飯逛街,隨時帶著相機,將瞬間的美景攝入鏡頭。
下午,偶爾會在街頭的咖啡館停留,喝一杯香醇咖啡,點一份提拉米蘇,享受午後陽光的嫻靜。
假期里,她也會跟同校的學生拼車,一起去周邊的城市遊玩。
大家都背著畫具,沒有固定目的地,隨時停車作畫,一畫就是一整天。
生活第一次如此靜淡,要不是小茹每周一次的電話騷擾,她幾乎要以為過往那些不過只是遙遠的夢境。
小茹近來被兩老逼著相親,短短數月相親無數,幾乎把S城的企業精英男都見了個遍。她數次想逃,無奈被扣了護照拿捏了經濟大權,只能硬撐。
除了那些悽慘現況,對方偶爾也會提供另一些情況給她。
例如她之前出席某酒會時看見高菲了,她似乎挽著某企業男的手臂,衣衫光鮮,氣色不錯,像是已走出抄襲報導的陰影。
小茹為此心生不慡,借著敬酒為名,將整杯紅酒都灑在高菲身上。對方礙於環境,一句怒罵都說不出口。
事後她聽說,高菲挽著的企業男是某集團的富二代,剛從香港回來,跟高菲就是在香港認識的。
對方大約很喜歡高菲,對她很好,經常帶著出入各宴會,她也因此接了幾筆畫作訂單,算是重新打開了僵持局面。
為此,小茹直言道,若她這次真收心養性,以後好好過自個日子,她就饒了她。不然,她絕對不會讓她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