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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1:53:27 作者: 半袖妖妖
也是身子還孱弱,李朝寧心疼得不行,就擁著她偷偷落淚:「好好好,明個再看,我寶兒好好歇著,這回回了娘的身邊了,娘可不叫別人害我寶兒了,娘的乖寶~」
林寶錚靠著她的肩窩處,伸手摟住朝寧。
顧蓮池等人都沒有跟進來,屋裡只有她們兩個,她用極小的聲音說道:「娘,不要告訴別人,我記得你。」
她的情況在密信當中,顧蓮池都交待了,此時本來以為她什麼都不記得,不能勉強,只是心痛,然而猛然間突然聽見她說這麼一句話,朝寧更是擁緊了寶兒。
臨水城裡此時已經沒有什麼危險了,趙軍早已退回了自己邊疆以里,此時趙國大亂,齊軍更是一鼓作氣進擊六十里,連奪兩城。李朝寧好生摟著女兒坐了一會兒,然後打起精神來出去給她配藥去了。顧蓮池才回到臨水,本來還有許多政務需要商議,只不過他一刻也離不得,這邊讓人進了書房,那邊就牽了寶兒的手,給她安頓在身邊,不離眼前。
林寶錚竟然十分乖巧,也沒鬧,在一邊吃了兩塊糕點,剝了半盤子的花生。
顧蓮池也不分神,只偶爾瞥她一眼。
也就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院子的門前,又有喧鬧,似乎有個女聲寶兒寶兒的叫著,林寶錚耳朵一動,顧蓮池已經在窗口眯起了眼睛。隨即他差了人去找沈江沅。
院子當中眾人也不敢攔,李靜的侍衛隊護著她,這姑娘正抻著脖子叫著:「我在臨水等了三天了,今天不說她回來了嗎?怎麼讓我見一面都不行嗎?你們敢攔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很快,沈江沅匆匆趕到。
顧蓮池忙按著他的肩頭交待了幾句,讓他帶著寶兒自後門先離開一會兒。
林寶錚手裡還拿著一塊甜糕,被沈江沅一擁肩頭,當即出了書房,院子裡的李靜眼尖一眼望見她:「寶兒!寶兒!」
她回頭,卻見顧蓮池隨後走出,遮住她的視線。
沈江沅擁著她出了後門,這就上了街。
林寶錚掙脫他的手,隨手將甜糕扔在了一邊街上,她自懷裡拿出帕子輕輕擦拭著手指,神色淡然。
二人避開路人,茫無目的地走著,他注意著她的臉色,只覺奇怪:「怎麼了?不高興?」
寶兒揚著臉,白綾在腦後隨風飄起:「沒有,我沒事。」
沈江沅引著她往街邊的一個貨郎那走去:「我怎麼覺得你有心事呢?還有剛才那個人,你都不好奇的嗎?」
林寶錚扯了扯唇,似乎想了下才對他笑笑:「她是誰呀?」
好吧,她問住他了。
顧蓮池不願她們碰面,他也不能如實相告,沈江沅負手慢行:「這個我先還真不能告訴你。」
寶兒也不追問,只淡淡道:「不能告訴我的人,你還問我好不好奇?我一點都不好奇。」
這可是有點奇怪了,他被她問得啞口無言。
出了這條街,林寶錚左右看看似有些心神不寧:「我想一個人轉轉,行嗎?」
沈江沅當然不能讓她一個人到處亂走了,就只看著她:「你想去哪我送你,現在雖然沒什麼危險了,不過你一個姑娘家,也不記得什麼東西,我也不能放心。」
於是她不再問,依舊跟著他在街頭轉。
沈江沅在貨郎那給她買了一把小桃木劍和一個小鏡子。
這面小鏡子,她盯著看了片刻,沉默不語。
又往前走,街邊有個茶攤,寶兒只說腳疼要歇歇,找了個位子就坐了下來。才坐了一會兒,街邊有路過賣纏糖的,她手一點,指使沈江沅,讓他過去給她買一點糖。
她對糖點的熱愛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沈江沅笑笑,寵溺地拍了拍她肩頭,大步去了。
林寶錚笑臉相對,只待他才一轉身,笑意頓失。
她將小鏡子和桃木劍扔在了桌子上,也慶幸沈江沅有往她身上放錦袋的習慣,裡面有些碎銀,拿著就走,很快就到以前相熟的樓子後面要了一匹馬。
拍馬疾奔,她心如刀絞。
領秀山在哪個方向她很清楚,一路疾馳到了山下,她勒住韁繩直奔山上。
到了山腰處馬也上不去了,寶兒這才下馬,給馬兒拴在了一棵樹上,幾個月前,也是這樣。往事歷歷在目,林寶錚踩著碎石一路往上,多雨的天,早已將領秀山洗刷一遍,再沒有當初的慘烈痕跡。
山路難行,也再沒有那個人來拉她一把,寶兒自山腰往上,一直尋找。
她尋找著她爹的痕跡,直到爬上山頂,才見一座新墳。
不用看碑上小字,她大步跑了過去,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墳頭竟然出了小糙,林寶錚撲騰一下跪在了石碑前面,摘掉眼前的白綾,她伸手輕撫碑上小字。
林謙之。
廣闊天地,他鐵骨錚錚,本該也能有所作為。
然而鐵骨柔情,他都給了她們母女。
抱住石碑,林寶錚低頭抵著他的名字,眼底的清流不斷蜿蜒落下:「爹……粉身碎骨我也活過來了……你寶兒回來了……爹……爹……爹……」
鐵骨錚錚還言猶在耳,他說她是他女兒,林寶錚。
男人的笑臉還猶在眼前,露出胡茬和他的兩排大白牙。
霧蒙蒙的山頂似乎在天邊連著山外山,她一聲又一聲叫著爹,雙肩聳動,哭得不能自已。
第一百八十八章
山風吹拂她的臉,日光避開她的眼,就仿佛那個男人還在,頂天立地為她爭風擋雨一樣。林寶錚抱著墓碑哭了很久不能自已,她絮絮叨叨一邊哭一邊跟他說著話,感覺他就在身邊。日頭已經偏了些就在她頭頂斜著照在她的身上,山頭間的霧氣被風一吹早散了開來,孤墳旁邊一棵矮樹,都孤零零地看著很是心酸。
她回身坐了下來,靠在了石碑上面,目光就落在那棵矮樹上面。
樹上一個鳥窩,裡面似有叫聲。
林寶錚仰著臉,定定看著鳥窩:「爹,你見到青姨了嗎……」
鳥窩裡一隻大鳥探出了頭來,嗷嗷待哺的鳥崽子蹦著往她身邊湊合,原來是鳥兒才回窩來餵鳥寶寶了,她怔怔看著,眼角撕裂般疼痛起來:「爹,你看鳥兒都知道到時候就回家,你卻再也回不來了呢!」
哭得久了,眼角乾澀地一抽一抽地疼。
寶兒抱住膝頭,只覺得渾身都疼了起來,她埋首在自己的膝頭,一動不動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傳來了一聲嘆息,男人的聲音輕得像是從天邊飄過來的一樣:「你這個傻姑娘啊,我可拿你怎麼辦好?」
她慢慢抬起臉來,雙眼紅腫。
偏過來的日光已經被他傾身遮住,沈江沅低著頭,見她抬頭在她額頭上面伸指輕輕彈了一下:「怎麼,你都想起來了?」
這個時候,林寶錚怎麼還隱瞞得住。
她輕輕點頭,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已經啞了:「嗯,前兩天頭疼就想起來一些,順著我爹就都想起來了。」
沈江沅是在街上買了糖之後才發現她不見了的。
茶攤的桌子上面,隨意扔著那個小鏡子和桃木劍,他急忙打聽了一番,最後找了一圈,想到她這兩天就有點不對勁,直奔了領秀山上來,沒想到她還真的在山上。
此時看著她,已然明白過來。
她已經想了起來,只不過在假裝不記得而已。
蹲下身子,一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他有點不知說些什麼才好:「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你都想起來了,我想你要是告訴我們的話,我們會為你高興的。」
林寶錚輕輕搖頭,不想說話。
他見她臉色,靠著她也坐了下來:「好吧,不想說的話,就陪你待一會兒。」
她仍舊抱住膝頭,一聲不吭。
沈江沅左右看看,跪了墳頭,開始除糙。
寶兒抬頭看見,爬起來幫著整理,兩個人就這麼在土地上爬來爬去,給林十三的新墳收拾了個乾乾淨淨,約莫又過了一個來時辰,日頭徹底偏過西邊了,林寶錚又哭了一通,才是戀戀不捨地起身。
沈江沅幫她拍了拍膝上的灰土:「咱們下山吧,我今天要離開臨水了。」
寶兒拿著白綾依舊繫上了,因為視線模糊走得很慢。
他偶爾扶她一把:「放心,你不想說的話,我也不會告訴別人,這就當做是我們的秘密吧。」
她感激地點了點頭,走了山腰上,喘了口氣,這才站定:「江沅哥哥,謝謝你,你真的是個好人。」
他走到馬前,打開韁繩扯過來遞給她,低眸便笑:「因為我是個好人,所以不能和我在一起了?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林寶錚接過來,略窘:「對不起。」
他也拽過自己的馬兒,哈哈地笑:「玩笑話,你別在意,蓮池從小孤苦,他既然愛你入骨,我當退出。若講金銀珠寶我都都捨得,但是捨命為誰的話,大多是辦不到的。」
二人上馬,勒著韁繩緩緩下山。
到了郊外已經有他的小廝尋了過來,他也不著急回城,低頭輕語幾句,叫著林寶錚,這就往晉陽城方向慢慢晃悠了過去。路上也沒什麼人,寶兒心裡沉悶,也坐在馬上,跟著他慢慢地走。
夕陽西下,馬兒並肩,兩個人都似閒遊。
沈江沅每動一下,身上就有叮噹動靜,無疑,他是一個相處起來極其舒服的人,她想主動開口,向他解釋自己隱瞞恢復記憶的事情,想了半天,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走了幾步遠,沈江沅卻是笑了:「你個傻姑娘,是不是覺得很為難?上次我離開臨水之後公主就到了,能自斷顧蓮池後路還跳崖了,想必是不想拖他後腿,也就是說,那時候你已經放棄他了,就像郡王爺說的那樣,他那般為了你置國置家於不顧,乃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舉,然後你打算退出了,對嗎?」
原來他都知道,寶兒頷首斬釘截鐵道:「對,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我為何要讓他變成那樣一個人呢。」
他回眸:「那現在呢,為什麼又刻意隱瞞呢?」
她想了下,輕撫馬鬃:「我一身骨氣,當建功立業,可如果什麼都想起來了,實在難過自己這關,我想把顧蓮池輕輕放下,可輕重難放。在我爹的墓碑前面,看著他的名字,想起他最後對我說的話,心裡難過。他之前說人都是這樣,為你死容易,為你生卻難,那日在這領秀山上,他本來可以轉身就走,或也可以去等救兵,然而他牽掛於我,捨生為我,臨別前他告訴我還是死大,他說若我活著,要告訴我娘,他去找青姨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讓她牽掛他,不想讓我們娘倆太愧疚。其實他一生當中,無一事不是錯過,看看他的名字,謙之,他錯過青姨,錯過我娘,想必不想我重蹈覆轍,才最後說顧蓮池真的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