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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1:17:41 作者: 勖力
沈美賢爽利地應下,一扭頭,才發現嘉勉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的,她手裡拿著一盤蚊香,天緩緩地熱了。二樓的高處,嘉勵說有蚊子,嘉勉翻出去年的蚊香,但是又找不著打火機,這才準備來廚房灶台上引火。
她卻步是因為聽到嬸嬸與父親聊到了自己,再扯到了周家,……,以及在瓦數不高的燈泡之下,她糊塗地生出些虛無縹緲的念頭,她想,如果嬸嬸是媽媽多好,這樣兩個和煦的人站在燈下,是多麼的匹配。
一時間,嘉勉覺得自己壞透了。她最近是怎麼了,怎麼老是誤打誤撞地愛站在牆角聽別人的話,這樣很不好。
她看著蚊香在灶台上,渡過來一截橘黃的三角火焰,影影綽綽,跳躍不已,最後,不聲不響地一口吹滅了,由著那頂端靜靜地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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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插曲,所以嘉勉曉得周軫這樣不肯聽安排定有緣故,才不是他口裡美其名的看顧她。
她要他看顧什麼,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儘管她忐忑不安。嬸嬸叮囑她,人家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難不過你們登台演出。
「隔了一夜,頭髮好像長長些了?」他總是跟她的短處過不去。
嘉勉才不理他。
這是她唯一一次參與這樣的中式嫁娶禮,彼時千禧年過去沒幾年,桐城又畢竟是縣城。許多人家依舊重視這樣的中式迎娶,之後很長時間,嘉勉都很懷念這樣的舊禮。後來戚友圈見證的婚禮,全是交由專業的婚慶公司打理的。動輒幾千的伴手禮,都敵不過少年時搶來的一包喜糖珍貴。
乾淨濕潤的空氣里炸開鞭炮的火/藥味,青色石板磚上全是那些紅色的灰燼,那鞭炮皮的屑子和她身上裙子的顏色很像,巷子兩路的人家俱在觀望,這樣井水人家的觀禮真真給了嘉勉一種上台的侷促感。
她快一步慢一步地跟著一行人,而先前信誓旦旦要看顧她的人,早已走得沒影了。
一直到萬家門口,嘉勉才看到了周軫。他背著手,站在大紅鎏金囍字的燈籠下,人襯得格外出眾醒目,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像是沖她招手,她人到他台階下。
亂鬨鬨的人群里,新郎被堵在大門外,想要進萬家的三道門,要過了女方戚友的那關,多少紅包封子塞進去,裡面關門的人恁是不肯開。
周軫是哥哥的儐相,原本這些錢財相關的禮金合該他來捧的,但他全程不參與,袖手,只拉嘉勉往邊上站站,別被踩著,還彌補一句:
「不好意思,走著走著,把你忘了。」
嘉勉抬頭看他,又是一陣鞭炮聲。他看著她捂耳朵,震震餘威里,他說了什麼,嘉勉沒聽清,再問他的時候,他說:「沒什麼,想起一個笑話,聾子放炮仗……」
*
中午的喜宴,席上所有的花銷都出自周家,新姑爺來每一桌敬酒的時候,人人都誇讚新郎官一表人才。
一巡酒下來,不成想周軻喝醉了,這可難壞了一行人。
陸明鏡那頭來的親戚最能主張的也不過是那表兄弟,二十出頭的樣子,做不了主,最後萬母實在沒轍,只能來問那二少爺了,問周軫要不要打電話給你爸爸那頭,看看改改回去的時間,這人已然喝醉下了,走不動道了呀。
周軫去到房裡看大哥時,上妝完畢的新娘子就在邊上,他略微頷首了下那萬小姐,隨即俯身來問大哥情況,
萬小姐要她的堂妹出去倒杯飲料進來,周軫喊住了,「倒杯熱茶吧,沏釅點!」
那堂妹愣愣地看周軫,後者改道,「多放點茶葉。」
等一杯釅茶能入口的工夫,周軫其實是想勸大哥,振作點吧,現在這個節骨眼,別說你想悔婚之類的話,敢一個字,連我都逃不掉的一頓打。
萬小姐就在邊上。
周軫把那茶澆些在手背上來試溫度,然後遞給大哥,「喝點,我知道你不至於醉,上頭而已。」
躺著的人接過,呷了一口就擱下了,「老二,連你也在看我的笑話?」
周軫歪靠在一面五斗櫥上,面上淡淡地。這些年他們向來如此,周軻並不多看重他這個弟弟,老二也不屑去討巧他,但今天這個局面,「不至於,你要相信,我和我同學出去玩車子會更舒坦。」
是的,老二這個年紀還不到要愁的時候。
愁是什麼,
是老鋪里那些員工攢錢買的一套幾十平的老公房;
是公孫三代擠在那鴿子窩大點地方,然後傾盡兩代人的積蓄,想置換套伸得開腿的大房子;
是辛辛苦苦幾十年存的積蓄禁不住一場大病、醫院一周的流水;
是萬家這樣普通單薪的家庭,女兒即便大學畢業還是活得蠅營狗苟,每個月由父母咬著、弟弟追著,伸不過氣的糊塗帳;
是周家這樣衣食無憂累至幾代富貴的人家,關起門來,依舊有說不盡道不明的陰私債;
同萬家的婚事,是萬小姐自願的,二人是同學。
她前面兩個對象都被母親攪黃了,里里外外還空著一屁股的債,她已經筋疲力盡。
周叔元也相中萬小姐的魄力與堅韌,他說他喜歡一切陽謀人的膽量與手段,也保證,幾年後,她實在不想維持了,那麼二人就白紙黑字地兩清。
到時,周家送她出國,讀書也好、工作也罷,萬小姐自有自己的天地。
周軻問老二,這些愁你想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