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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1:17:04 作者: 許乘月
畢竟他們自己又生不出來。
長慶公主趙宜安的孩子攏共也就四個。小四兒是前年秋出生的,到如今才兩歲多。
側郎楚暉與趙宜安成婚多年,使盡渾身解數才求得趙宜安首肯,終於在前年秋得了小四兒這麼個孩子,自是如珠如寶的。
「據聞是被當日打鬥時掃飛的尖銳碎石划過臉頰,所幸未傷及要害。不過在得知小四兒受傷之後,楚側郎怒極失控,直接到後院親手將鬥毆的那兩位小郎君給……」
自從武德元年趙宜安隨聖駕遷入鎬京後,長慶公主府已有四年沒鬧出過這麼大動靜了。
雖說後院人上不得台面,可畢竟是活生生兩條人命。堂堂公主的側郎在府中持劍連捅兩人,這事著實不小。若消息傳出去,非但楚側郎要擔刑,趙宜安也討不著什麼好。
因為只要開審這案子,勢必就會拔個蘿蔔帶出泥,將長慶公主府「後院人逾數」之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於是趙宜安便將府中所有知情者全部扣押起來,準備暗中將他們送出鎬京再做「處置」。
「……你帶上泉山交給成王殿下的那個人,」徐靜書咽了咽口水,「是從長慶公主府逃出來的?」
趙澈點了點頭。
「那你,或者說你們,想做什麼?」
「上一輩始終認為,『後院人』逾數僅僅是私德有虧,只算小過錯,卻沒有正視這幾年裡因這事引發的許多惡劣後果,」趙澈自嘲地笑笑,「世間事大都是上行下效的。宗室、貴胄私納眾多後院人的舉動,民間許多富戶甚至中等之家自也會效仿,類似的案子在各州已屢見不鮮。」
包括他自己,都曾是這種爭鬥的受害者。
更為觸目驚心的是,他出外遊歷那半年,幾乎每到一個州府都能聽聞因後院爭鬥引發的致人死傷的案件。
「除了利州。」
徐靜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記得阿蕎說過,利州風俗上從來就是一夫一妻的。」
這在很大程度上減少了後院爭鬥之事。
「所以儲君想要舉國大動這件事,借長慶公主府這事將『一夫一妻』定進律法,徹底將後院人』這個積弊隱患清理乾淨,」趙澈撇開臉,「這事阻力會極大,因為宗室、勛貴之家私納後院人幾成風氣,他們必定會聯手反彈。」
長慶公主府那兩條人命是徹底根除這痼疾的引子,但要想徹底震懾住之後的場面,完成立朝來首次增補修訂律法的革新之舉,拿來開刀的對象必須要有足夠分量。
「所以你們要將事情鬧大,」徐靜書神情滯了滯,「雖出了兩條人命很沉重,可若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對舉國上下都不是壞事。先前儲君說……你似乎在怕什麼?」
「因為,要連我父王一起動。」
世事輪迴不過如此,每代人經歷不同,看待世間的眼光自然不同。所以每代人有每代人的使命,相互之間在行事與觀念上都會有難以逾越的壁壘。
即便只尋常大戶人家的年輕輩想要改變家中某些陳腐,大都不可避免要與上一輩激烈角力爭得主事權,否則一切都是空想空談。
尋常人家尚且如此,何況趙姓。
以儲君為首的趙家年輕一輩想要徹底清除陳腐積弊,第一步自就是將擋在前面維護陳腐陋俗的上一輩拉下來,否則所有變革都是空想。
而上一輩大都習慣甚至得利於那些陳腐規則,自不會輕易接受年輕人的破舊立新。
有些明爭暗鬥根本無法避免。
「你是擔心,我會因為你對付自己親生父親,就覺你很可怕?」
「嗯,」趙澈以掌覆住她的眼,指尖輕顫,「若到了逼不得已時,有些手段大概不會太光彩……」
他並不介意任何人見識到自己另外一面,唯獨徐靜書。
若是有可能,他多麼希望自己在這個小姑娘眼裡,永遠都是最初相識時那個溫柔純明的少年。
「無論往後你聽到什麼,你可不可以……」
眼睛被他的大掌遮住,徐靜書輕而易舉地聽出了他嗓音里不安的輕顫。
「可不可以,不要因此就害怕我。」
徐靜書拉下他捂住自己眼睛的手,讓他能清楚看到自己彎彎的笑眼。
「所以你今日故意打扮成桃花精的模樣,其實是……美人計?」
趙澈屏住呼吸,仔仔細細端詳她的神情,不敢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沒有恐懼,沒有鄙夷,甚至沒有不認同。
那甜滋滋的笑臉花兒一樣,在陽光里流轉著如蜜如緞的光華。
她沒有承諾什麼,只用這樣無偽的笑容回他:他即將要做的事,她都懂。不會因此覺得他心狠手辣、六親不認,也不會因此嫌他、怕他。
甚至,她眼裡倒映出的那個趙澈,更加的美好了幾分。她在以他為傲,她知道他所有的好。
趙澈輕輕閉上眼,長睫如疲憊多時終於尋到歸依的蝶,柔軟輕垂。
「徐靜書,我先時是不是提醒過你,不要這樣笑。」
「這樣笑怎麼了?」徐靜書疑惑眨眼。
他徐徐揚睫,抬手輕抵了她的肩,將她壓在了櫻桃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