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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1:17:04 作者: 許乘月
    她因不忿於姜萬里含沙射影羞辱、抹黑秦大人,便在心中對其動用了「私刑」認定該打,這其實違背了御史台官員在任上應有的操守。

    那姜萬里著實欺人太甚,若她只是個平常人,或是三法司之外任何一個府衙的官員,暗中提醒秦驚蟄去鑽空子打他泄憤都算人之常情,甚至可被贊一句「急公好義」。

    但她徐靜書,是御史台的官。

    這就是她真正的瀆職之處。

    敢做就要敢當,若因此被從御史台名除官籍,也是她「罪有應得」。

    她慢慢抬起頭看向江盈,輕聲道:「江大人,我今日在當值時犯了大錯。其實我當時是想著……」

    江盈搖頭打斷了她,雲淡風輕地笑著敲了敲桌面上那份今日當值記檔:「從匯總記檔及你們九人方才陳述的事情經過來看,你在發現幾位大人起衝突後就立刻趕了過去,以法條規制對秦大人進行勸說,並試過自己站在秦大人跟前去攔。雖最終的結果是你所有試圖阻止的努力都沒有成功,但你做了所有你能做的,沒有錯處。」

    徐靜書不明白她為什麼不但不揭穿自己的過失,甚至還在阻止自己「自首」。

    江大人特意將自己單獨留下,不就是因為察覺了她在其中的私心偏向麼?

    她茫然惶惑地對上江盈的目光。

    「想不通?覺得我有心偏袒你?沒有這種事的。我閱記檔、聽旁證,還原你當時所有行跡,並無過失。既行跡無過失,我自不會依據你當時的想法去判定你對錯。我只能看你做了什麼,」江盈頗有深意地笑彎了眉眼,「不管照律法還是典章、規制,我們身為御史台官員,判斷一個人的對錯都只能論其行跡,而不能誅心。靜書,論心世間無完人。」

    姜萬里在秦驚蟄面前講那些話,確實是出於非常齷蹉下作的私心,但

    他沒有真正說出他的齷蹉私心,也沒有率先對秦驚蟄做出違律的攻擊之舉,身為當值的御史台官員,就只能根據他說出的話做出的事去判斷他是對是錯。

    這是御史中丞江盈為徐靜書上的第一堂課,也是對她無聲的斧正。

    人非草木,很難做到時時處處鐵面無私,於是非對錯上難免會有自己的觀點,有時甚至摻雜了好惡偏向。

    在御史台這樣的法司府衙任職,於這類人之常情的事上分寸極難拿捏,對御史們來說,任何基於自己內心的觀點及偏向,都有可能導致行差踏錯。

    說得更嚴重些,這種克制不住自己情感因素的偏向,正是前朝御史淪為黨爭利器的最初成因。

    三法司的官員,在當值時是不該秉持個人情緒去判斷正誤的。只有在未著官袍時,他們才有資格像普通人一樣遵從自己的內心。

    但江盈體諒了年輕新官尚未褪盡的稚嫩與意氣,在她初次犯錯時只是溫柔斧正,並未嚴厲懲處,甚至沒有將事情挑明。

    這是成熟的先行者給予後輩的寬厚愛護,也是一個合格上官對青澀下屬的包容與指引。

    受益良多的徐靜書站起身來,仔細撫平官袍上的褶皺後,恭敬向她執了深深謝禮。

    「殿前糾察御史徐靜書,多謝中丞大人指教。」

    ****

    翌日徐靜書休沐。

    她本想睡懶覺,可才到寅時就醒了,翻來覆去睡不著,最終還是默默起身梳洗。

    念荷也起得早,見狀便要去替她正準備早飯。她有些低落地拒絕了,叫念荷不用管,自己便像個遊魂似地在宅子各處飄來盪去。

    等她飄到累了,天光也已大亮。

    念荷匆匆找進來,告知她儲君府上來了馬車接她,嚇得她雙腿一軟,險些站不住。

    「儲君、儲君找我做什麼?」

    念荷茫然搖頭,將儲君的帖子遞給她:「帖子上也沒說是因為何事,就說擺了酒席請表小姐過府一晤。」

    徐靜書顫顫接過,忽地一拍腦門,面色慘白,「糟糕!我光記著從前那甘陵郡王是皇后陛下所出,竟忘了……」

    儲君也是皇后陛下所出啊!

    這意思就是說,那個姜萬里,他也是儲君的母家親族!

    「難道儲君特地做了這個局引我入瓮,是想要幫著他,」瑟瑟發抖的徐靜書艱難咽了咽口水,「打我一頓?!」

    不管怎麼說,既帖子都來了,馬車也在門外等著,硬著頭皮也得去,推脫不得。

    徐靜書本想找趙蕎商量一下,念荷卻告知她趙蕎天沒亮就出門了。

    這可真是個叫人絕望的消息。

    換了身較為鄭重的衣衫後,徐靜書在雙鸝的隨侍下,緊張兮兮地僵著臉上了在門外等候多時的馬車。

    忐忑著到了儲君府,雙鸝不便再跟,被人領取偏院歇腳,這讓徐靜書更緊張了。

    侍女領著她進了西側殿:「徐御史請稍待片刻。」

    侍女執禮後進了殿中,似是通稟去了。

    她站立近前這一隅有幾株桃花開得正盛,灼灼的好顏色多少安撫了她些。

    突然有晨風掠過,落英紛紛揚揚,隔空拋起一片花瓣在她睫毛尖上輕輕打了個旋兒。

    待那片花瓣晃晃悠悠墜地,她揉了揉發癢的眼睛,隨即就驚見趙澈長身立在不遠處,隔著漫天飛花對她溫柔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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