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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1:17:04 作者: 許乘月
    趙澈滿眼無辜:「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在。」

    「不是,我……我想事情呢。」徐靜書將公筷放回原處,訥訥應聲。

    「想什麼?」

    「也、也沒什麼,就……」徐靜書急中生智,「中午從德馨園出來時,和表姐表弟們聊了幾句嘉陽郡主同令將軍的事。」

    趙澈疑惑蹙眉:「聊這個做什麼?」

    「就、就閒聊啊。也沒說什麼的。」徐靜書低頭扒飯,眼角餘光時不時偷偷覷他。

    原本早上突然見到趙澈已經回來,她覺得像夢一樣,心中很是歡喜。雖然形容不整出現在他面前讓她非常尷尬,可那份歡喜不是假的。

    不過中午從德馨園出來時,大家又談到嘉陽郡主與令將軍的事,徐靜書就有一種「夢醒了」的悵然。

    ----利州人古來就是講究一夫一妻的。令將軍可是土生土長的利州人!

    ----可利州那些人不是說,嘉陽堂姐同令將軍保證過自己不會有側郎的嗎?

    ----老四,聽二姐一句。人的承諾這玩意兒,聽聽就是,別往心裡去。一輩子那麼長,想法變來變去那不是常事麼?如今嘉陽堂姐是對令將軍上心,可萬一他年老色衰了呢?又或者,嘉陽堂姐哪天早上一醒來,既覺沒那麼喜愛他了呢?你們琢磨琢磨是不是這道理。

    ----況且你們想啊,姓趙的但凡有封爵,那幾乎都是被皇律允准可以有三個伴侶的品級。若是像「有些人」那樣,鬧不好還遠不止三個。要換了你是你令將軍,你肯啊?

    ----二姐,你也姓趙。你會有幾個?

    ----滾!我又不會有封爵,要那麼多做什麼?養不起!

    ----那大哥他……

    「不知道會有幾個。」

    恍神間,徐靜書悶悶拿筷子將碗中的米飯戳了一個小坑,忿忿低喃。

    趙澈茫然:「什麼幾個?」

    「呃,沒有,不是,你聽錯了,」徐靜書心虛地清了清嗓子,腰背筆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我是說,我明日原本打算做幾個冰糖琥珀糕。」

    趙澈喉間不受控地滾了滾:「然後呢?」

    「原本打算」這個說法,聽起來就很像背後有什麼不會讓人太愉快的轉折。

    「然後我轉念一想,冬日了,天乾物燥,或許該做青玉鑲清清火氣才好。」徐靜書可憐兮兮地扁了扁嘴。

    她想好了,雖然這個決定讓她很難受,但她還是打算從明日起就不要再偷偷喜歡他了。

    她不願成為他三個如花美眷中的一位。

    她不想活成誰掌心裡的嬌花。

    她要活成一棵樹,風雨吹不倒,霜雪壓不垮。

    第四十四章

    趙澈當然知道「青玉鑲」是什麼可怕的菜色。他只是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孽要受此懲處。

    半年不見,這小姑娘在他面前變得有些古怪, 仿佛夏日裡她悄悄跑到他身旁, 偷偷摸摸用影子靠著他肩頭的那一幕是他的幻覺。

    清晨含光院門口乍然相逢時,他分明瞧見那小姑娘眼裡亮起了光。可那光芒轉瞬即逝, 她扯起披風兜帽轉頭就跑。

    等到中午在德馨園再見面時,她看起來有些彆扭赧然, 席間卻又偷偷瞧過他。

    到了晚上,好不容易兩人單獨吃頓飯,她卻一直恍神沉默。他想法子逗她開了口, 卻無端端招來一頓苦菜----

    請問,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這個天氣, 或許不太需要吃苦菜……吧?」趙澈謹慎斟酌措辭,同時打量著她的神情。

    好在徐靜書並不知他目力早已恢復, 在他面前並未刻意掩飾神色。

    她眼神複雜地瞟了過來, 趙澈嚇了一跳, 忙不迭將目光稍稍挪偏些。

    「嗯, 」徐靜書深吸一口氣, 明明看起來很難過,卻努力擠出了點笑音,「表哥說得對。那不做了。」

    說完, 她整個人蔫巴下去, 沒精打采活像只耷拉著耳朵的兔子。

    趙澈疑惑蹙眉瞧著她神色變化莫測,一頭霧水愈發深重:「你在生氣?」

    「沒,沒生氣。我最近大約是讀書把腦子讀壞了, 」她拿筷子尖扒拉著碗裡的米飯,唇角扯出苦澀的弧,「一時高興一時不高興也是有的,請表哥多包涵。」

    趙澈心中立時被針扎似的,疼得發緊:「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要是讀書太累,稍稍歇兩日也無妨的。」

    「好。」她悶聲應下後便抿了唇。

    趙澈不懂小姑娘的心事起伏,只當她這是為著三月里考官的事壓力太大,一時不知從何寬慰,也不知該問她點什麼,猶豫幾番終究作罷。

    他哪裡知道,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心事往往來得又急又亂、毫無章法,有時自己都理不分明,旁人自是更難琢磨得透。就算他問了,那也是白問,她說得清楚才怪了。

    ****

    徐靜書覺得,真正需要苦菜清心火的人絕不是表哥,分明是無名火旺的自己。

    她說不上來是從幾時開始對趙澈情生意動的。

    總歸就是在一年年相處中,漸漸清楚知道了他是個多麼好的少年郎,而他又時時處處待她好得不像話,於是那份少女心事就這麼突兀卻又理所當然地滋生,繼而兇猛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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