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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1:17:04 作者: 許乘月
第十八章
「那件事」已過去半年,禍首趙旻也被處刑,按說慢慢就該淡忘了。可架不住徐靜書天生好記性,又是長達半年被反覆折磨、時時處在生死邊緣的慘痛過往,想要徹底忘記,對她來說太難。
這半年裡她已很努力不去想,表面看著一切如常,可當忽然有疑似陰霾重現,自不免勾出深藏的驚懼與心傷。
考慮到這點,趙澈只盡力安撫,並不與她細說。他腦子快,在趙蕎那三言兩語剛進他耳朵里時,他就已察覺其中古怪----
五起小孩失蹤案都是報到京兆府的,卻驚動大理寺與皇城司聯手搜城,顯然事情並非人拐子那麼簡單。
這話他自不會對徐靜書說,只吩咐夜行派人打聽。但他也知,若真是居心叵測之人在找倖存藥童,大理寺封鎖消息只會更嚴,在外很難打聽到什麼。
於是翌日一早他親自出馬,隨三弟、四弟去了汾陽公主府。
汾陽公主趙絮是武德帝的二女兒,如今領聖諭協理國政,大理寺將藥童之事對外秘而不宣,卻絕不會瞞著趙絮。
趙澈的兩個弟弟眼下受教於駙馬蘇放,做兄長的親自登門答謝示好是人之常情,屆時「順道」閒聊些坊間事也不奇怪,多少能探點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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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離冬神祭典還有半月,段家也有許多事需準備,段玉山沒空過郡王府指點徐靜書功課,算是放她像趙蕎那樣過冬季長休了。
人拐子的傳聞惹出徐靜書心中不太好的回憶,她便沒去萬卷樓,吃過早飯後就在客廂廊下捧了書捲髮呆。
天氣愈發寒冷,念荷瞧她手指尖都凍紅,趕忙生了火盆來。
「表小姐平常上萬卷樓總挑短的衣裳穿,手上多冷啊,」念荷見她放下書冊,便倒了熱果茶給她,「若考進書院,可不能再那麼穿了,凍著了沒人照應的。」
明正書院有學舍住,像趙蕎那樣每日來回倒也可,只是多少招搖些,又耗費車馬人力。徐靜書覺得自己不合適講那樣的排場,一早打定主意將來住學舍,這事念荷是知道的。
徐靜書捧了果茶暖著手心:「我寫字姿勢不好,沒留神時會將墨汁沾到袖子上,不好洗。」
她的衣衫多是念荷在洗,但只要她從含光院回來得早,就會自己動手。
「洗衣本是我的活,表小姐往後別搶了。若考進書院,換下衣衫也帶回來交給我,您只管好生讀書,將來做大事。」
西路各院有共用的浣衣坊,照理徐靜書的衣衫也該送浣衣坊。可西路幾房人總愛暗別苗頭,連哪院的衣服先洗這種事都要爭個先後,浣衣坊的人常被鬧得欲哭無淚,徐靜書不願再讓別人多添為難,便儘量自己來。
「做再大的事也不妨礙洗衣裳,我在家時也自己洗,」徐靜書招呼她一道坐下烤火,「我娘和繼父的大多衣衫,還有弟弟妹妹的小衣衫也是我洗。小娃娃每天要弄髒好幾身,我總能很快洗好,大家都說我手腳最麻利了。」
那時她比如今矮半截,瘦巴巴力氣又小,有些事做起來頗費勁。若在洗衣上耽誤太久,旁的事就做不完,她便養成了麻利不拖拉的性子,眼裡有活手上不停,成日像顆小陀螺般滴溜轉。
念荷聽得心疼,嘀咕道:「分明是故意哄著,好叫表小姐多做事。」
她出自貧戶,家中兄弟姐妹連她共七個,她對大人的這種小心思門兒清。
「也沒法子,繼父要忙地頭的事,母親生了弟弟妹妹後身子沒補好,兩個小娃娃又不能缺人照顧,許多事我若不做,他倆更要累不過來了,」徐靜書倒不覺委屈,只是無奈,「從前世道不好,尋常人家誰都不容易。」
眼見過完今冬就是武德二年,新朝建制至今,許多事都在緩慢向好,總算讓人覺得活著有希望了。
「朝廷的事誰知道呢?聽說前朝時日子也是好過了許久的,」念荷沒讀過書,很多事都是聽來的,「後來大人物們總做錯事,世道就亂得沒活路。新朝的大人物們也不知能好多久。」
徐靜書柔柔彎了眼睛:「這話只能咱倆悄悄說,對旁人可不能講,要給府里惹大禍的。」
「哎!我只在咱們這院裡講講。」念荷猛點頭。
「如今朝廷還記著前朝的教訓,很多人都在盡心盡力,總會好的,」這半年所學所感頗多,徐靜書對新朝還是很有信心的,「你瞧,御史台監督百官言行,連皇帝陛下做得不對都要認錯認罰,許多事都在慢慢好起來,往後會更好。」
這半年御史台在坊間的名聲可響亮得緊。皇帝、丞相、柱國大將軍那都是彈劾過的,只要朝中有誰做得不對御史台就敢彈劾,根本不管是多大人物。那膽氣,比戍邊將士都不遜色。
念荷深以為然:「倒也是。不過,御史台怎麼連皇帝陛下都不怕呢?」
「或許也是怕的吧。『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世間能有幾人真不怕?」徐靜書看著火盆里跳躍的火光,眸底亮起敬佩與憧憬,「只是,『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為了守護並達成心中關於清明治世的美好願景,總有頭鐵的人會前赴後繼,堅持去問對錯。
雖心有所懼,為著職責與使命仍慷慨以赴,不惜以一己之身去維護能讓大多數人活得好些的規矩方圓。徐靜書覺得,這是不遜於馬革裹屍的鐵血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