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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0:41:27 作者: 丹錦
從疫區送回的信, 此時仿佛成了燙手山芋,孫宦官扔也不是拿也不是。
信使趕了幾天路,疲憊至極,聲音算不得多大。只是眾人都等著聽他陳稟,他的話音才勉強傳到上方嘉禧帝耳中。
殿中先是靜得落針可聞,隨即雜嘈之聲四起。聽清的人交頭接耳議論, 沒聽清的忙著向旁人打聽,離信使近的人還不動聲色地挪著腳, 試圖儘量遠離他。
高坐上方的嘉禧帝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撐著御座站起身, 喝問道:「你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信使卻只跪在地上不言語。
所有人目光看過去, 等了片刻, 依然不見他動。一個扶他進來的羽林衛彎身察看, 才回稟道:「稟陛下, 他暈過去了。」
殿內的聲音隨著羽林衛的話漸漸靜下來, 嘉禧帝緩緩坐回去,抬手揮了揮。
坐在下方的白泊對孫宦官道:「勞煩孫內侍尋間房,讓兩位衛士將他扶下去休息, 再請太醫為他診治。」
孫宦官召過一個小宦官做好交待, 讓他領著兩個架起人的羽林衛下去。
隨後他為難地看看自己手中的信:「這個……」
按理,從時疫之地傳來的東西, 是不該拿給天子的。
白泊向他伸手:「老夫先看看。」
不過, 未等孫宦官遞出信, 謝煐便向前探身, 搶先將信抽走。
「既然那邊指名道姓要孤去治疫,這信還是該孤先看。」
謝煐拆封取信,一目十行地掃下去。
紙不多長,字跡繚草,只大略記述為:
平王一行抵達州治所在之城,正要按各縣受災情況安排分發賑災物資,卻聽聞受災四縣皆鬧起疫病,尤以青淄縣為重。平王與眾人商議後,為方便賑濟與救治,持兵符向最近的鷹揚衛調兵,遷四縣災民到青淄縣一處山谷集中。
哪知那山上聚有山匪,不僅下山搶東西,還把平王和幾位官員抓了,一直向官府勒索。武威軍與鷹揚督尉投鼠忌器,偷襲幾次救人未果,還有一部分衛士也染上疫病。如今雙方僵持,山匪提出要朝廷派太子與楚溪侯前往治疫,乃是因為前次孟夏腹痛症是他二人解決。
謝煐看完這封語焉不詳、避重就輕的信,輕哼一聲:「不過區區山匪,也配叫一聲反賊?」
侍中沉著臉起身,一邊向謝煐走來一邊道:「太子此言差矣,山匪既敢扣押平王,便是與朝廷作對,稱一句反賊不違過。太子既看完,可否給臣一觀?」
謝煐將信遞過去,又恢復以往垂眼不語的模樣。
侍中快速看完,向嘉禧帝轉述一遍。殿上眾官員皆是聽得面面相覷,便是平日不通庶務的,都忍不住在心中嘀咕:就從未聽過這樣賑災的,雖說集中救治好似有道理,可四個縣啊,別處災民過去的路上又要餓死病死多少人?
御史大夫低頭算算,起身疑惑地道:「這時間上好像不太對……平王該是月初抵達,到今日才十一日,扣去信使回程,哪有時間讓別處災民遷去青淄?」
兵部尚書也起身道:「平王所調的鷹揚衛,該是下衛,有一千人。隨行武威軍亦有千人。兩千人,卻被山匪抓住平王,還營救不出……這委實奇怪。」
他話音剛落,便有一個親平王的官員出列道:「山中有匪,鷹揚衛卻不剿,這是該處鷹揚督尉失職!」
兵部尚書反駁道:「政事堂從未給兵部發文,兵部怎可自行調兵。」
說到政事堂,白泊不得不起身說話:「稟陛下,政事堂從未收到過青淄縣有匪的消息。」
嘉禧帝沉著臉聽他們吵完這幾句,開口道:「眾卿以為,現下該如何行事?」
侍中自剛才起身就一直未落座,此時直接道:「當務之急,自是先救出平王等人!還請陛下遣太子前往救人。」
中書令緩緩站起身,駁道:「豈可賊人說什麼朝廷便應什麼。太子乃一國儲君,千金之軀不可涉險。臣以為,該另遣人前往青州。」
侍中轉頭看向他,目光冷然。中書令八風不動,恍似未覺。
此時,一人從隊列奔出,直跑到御階下才撲嗵跪倒,一邊不斷叩頭一邊大聲哭喊:「陛下一定要救救大郎啊!臣妹就只大郎一子!若是大郎有個三長兩短,這可讓她怎麼活啊!陛下——」
眾人這才看清,原來是掛著散官銜、平常上朝當湊數的承恩侯,皇貴妃的哥哥、平王的舅父。
嘉禧帝被他一聲聲「陛下」哭得頭疼,招手道:「來個人扶承恩侯起來,成何體統。」
承恩侯卻是直接賴在地上撒潑:「陛下!臣若勸不動您命太子去救大郎,哪還有臉去見臣妹!不如就讓臣一頭碰死在這殿上,先去下頭等著他們娘倆吧!」
嘉禧帝聽他越說越不像樣,用力拍拍扶手,喝道:「你這般鬧,朕還如何與太子、與眾卿商議救人的事!」
承恩侯一聽嘉禧帝有鬆口之意,立時收了哭聲,麻溜地爬起來,退到一旁繼續抽抽搭搭。
白泊自然也聽懂了嘉禧帝的意思,再次起身道:「此事已不只是平王個人的安危。山匪以患疫者相威脅,太子若不去,怕是疫病會迅速往外擴散,屆時災禍更難以控制。只是太子出行非同小可,隨行人員還得政事堂合計一番。」
嘉禧帝聽得滿意,轉眼去看謝煐:「太子,你可願往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