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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50:27 作者: 柏塢
車廂靜下來,只有肖夙松鼠一樣啃核桃的聲音。
「誒呦,小狼崽子,也不能叫小狼崽就真當自己是狼崽了,你這一口小米牙,怎麼咬得開核桃殼。」
蘭時哭笑不得,捏著露在肖夙嘴巴外邊的半顆核桃,將整顆核桃都取出來。
拿一旁的小銀錘子給小狼崽敲開,「核桃吃瓤,補腦的,你多吃些。」
等見了杜太傅,天資再高也恨不得能再長出八個腦子來去完成杜太傅的課業。
不過小狼崽直到下車,也只吃到了一顆核桃。
剩下的全被太子殿下搶進了自己嘴裡。
若不是第一顆核桃是從小狼崽嘴裡拿出來的,太子殿下實在嫌棄,只怕小狼崽一顆也吃不到。
小狼崽對美人極其包容,太子殿下搶食他也不生氣,只在下車後緊緊握著蘭時的手不肯鬆開。
上元雖過,街上人這節慶熱鬧的心還沒閒下來,處處都是喜氣洋洋的,只除了杜太傅這處。
他連門口的積雪都沒命人清掃,長長的冰棱從檐上筆直向下,門口石獸與匾額上的雪將化未化,看著都冷清地很。
「肖夙,這是你阿媽出生長大的家,從今往後,也是你的家。」
蘭時與太子都收斂了笑意,太傅孤直,看似名滿天下,其實只有他二人兩個弟子。
而年節時,他們還在返程路上,並沒趕上來拜訪恩師。
小傢伙聽蘭時提起阿媽,也認真起來,他拉了拉蘭時的手,「走吧!送我回家!」
院內倒是被掃得很乾淨,太傅愛煮雪水烹茶,院內松竹上的乾乾淨淨,可見是都集起來了。
杜府的正堂,也是一般冷清,陳設少得可憐,桌椅屏風都是老木頭,透著一股子涼氣,這地龍像是才燒起來的,費力地在暖廳堂,但收效甚微。
杜太傅治學嚴,治家更甚,多年來不涉黨爭,簡在帝心也不是沒有道理。
杜太傅一早接了蘭時的拜帖的,只當她這一趟北境之行遇到了難處,沒成想太子殿下一同來了。
才要行禮,卻被太子殿下扶回上座。
蘭時與太子一同跪下,不明情況的肖夙隨著一同跪下。
「太傅在上,不肖學生薑蘭時,未能帶回杜師姐,特來請罪。」
雖然杜太傅從送杜蘅走那日就已經想到了有今天,一顆心還是沉了下去。
杜太傅長髯鬢髮皆斑白,一身藏青交領長衫,精神健碩,這一刻,盡添老態。
他想扶蘭時和太子殿下起來,可手不受控制地抖,怎麼也伸不過去。
「不過——」這話和提起杜師姐的死一樣讓蘭時無法啟齒。
「蘭時帶回了杜師姐的孩子,太子殿下賜姓肖,名喚肖夙。」
杜太傅到底年事已高,蘭時不敢一氣兒都說完,她怕太傅招架不住。
招了肖夙上前給太傅磕頭,可能真是天生的血脈親緣,眼睛長在頭頂上,誰也瞧不上的小狼崽,乖乖磕頭,乖乖叫人。
「這是阿媽留給我的最後一樣東西,外祖父,這是留給您的。」
小狼崽捧著塊木雕的芙蓉花,這是杜家的家徽,是杜太傅自己定的,是他金榜題名時,揮筆畫就的,彼時有多躊躇滿志,如今便有多痛心疾首。
再不復當年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意氣風發。
杜太傅面上看似無波無瀾,顫抖的手還是出賣了他,他抖著手接過那木雕芙蓉,沉吟良久。
這一瞬,他想到了許多事,當男孩兒教養的老來女,學得滿腹經綸,一身報國志向,他是以女為傲的,可最後竟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枉我一生為國,此刻卻連一句死得其所都說不出來。」
杜太傅揉了下肖夙的頭髮,卻不敢再細看肖夙的容貌,生怕牽起心內的鈍痛。
有女如此,他是能挺直腰杆的,「可我卻只能想到,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
曾經怕黑懼暗的阿蘅,不知埋在何處幽暗的地下,獨自泣血,為國捐軀,葬送一生,卻再難回故地。
「太傅,我收斂了杜師姐的屍骨,想徵得太傅同意後,與我七哥合葬。」
蘭時本想先說的是另一樁事,見太傅提及杜師姐埋骨,只能先提這一件。
「具體緣由,我並不清楚,只是知曉杜師姐與七哥,陰差陽錯,未能終成眷屬。」
蘭時翻開了肖夙的領口,露出那枚佩玉背面的鷹紋,只有衛國公府姜家,以飛鳥雄鷹為家徽。
杜太傅閉了閉眼,「既是她所願,那便隨她。」
乍然聽聞愛女死訊,饒是早有準備,這一打擊也如搓皮削骨。
「還有一事,太傅。」蘭時實在時張不開口了,她轉頭向太子殿下求助。
太子殿下順口接上,「太傅,肖夙如今是異姓王,受封突厥境。」
這就意味著,太傅沒法領著肖夙認祖歸宗,對外只能稱師徒,不能論祖孫。
「你們起來!」
太傅聞此訊倒並未如何,盡力控制著顫抖的手將太子與蘭時扶起來。
「這是當時所能做出的最妥善的安排罷?」
這二人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學生,脾氣秉性如何,放眼天下也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封王也好,養在京里,我來管教,將來更能效忠大涼。」
雖有半身突厥血脈,那也是他杜家的孩子,杜家人,沒有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