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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50:27 作者: 柏塢
蘭時招了招手,點了幾碟小菜並一壺酒,這才對她這兩個不聽勸的兄長解惑,「也沒什麼,我在京時就琢磨這事了,蕭褚胤還特意了送一捲地圖給我,與我所思相差無幾。」
她話鋒一轉,「你就當我能掐會算唄。」
其實她至今也沒想明白,她大哥從來不是剛愎自用的人,為何會那麼生氣,想都沒想便否決她的提議,還非要她認錯。
「你們說,我的計謀,有哪裡不對嗎?」蘭時百思不得其解。
餘下三人偷偷往後移了移,可不敢讓蘭時指到。
計謀是好計謀。
只是——
這樣直呼太子殿下名諱,算是以下犯上吧。
姜府兄弟再是瞧不上太子,也只會說句那太子。
他家小妹這般自然地念太子殿下大名。
十三的天,塌了。
蘭時卻會錯了意,還以為十三嫌她說得不夠清楚明白,才擺出這麼一張天塌地陷的臉來。
她將醬肉放到十三跟前,「至於第二樁麼,這事我反倒要問問你們,這明明是大哥交給我的事,你們兩個在家中又不是無事可做,為何還非要一起出來?」
蘭時也不知五哥是如何勸動大哥的,大哥當夜改了口,允她出來探一探。
她只點了吳鉤做副手,誰知道多了兩個甩都甩不掉的兄長。
十三舉著筷子拼命夾菜把蘭時的碗堆滿,「小點聲小點聲,要是讓他們都聽去可怎麼好。」
蘭時抬筷擋住了十三的討好,手上施力壓得十三胳膊不斷向下,面無表情諷道:「我是入夜才行,你們兩個扒在馬車底下走出數十里才忍不住敲車壁,兩位兄長還真是好臂力!」
十二裝作被攛掇出來的模樣望天望地,就是不與蘭時對視,吳鉤早被蘭時收拾服帖了,更是大氣不敢出。
話本先生孤軍奮戰,胳膊都快折到肩上了也不敢用力去反擊。
蘭時也不是動真格,見火候差不多,率先收了筷。
因在突厥酒肆,她只能隱晦的命令,「一個隊伍只能有一個領頭人,這事是我提的,兩位只能聽我的,不然就回家。」
兩位兄長甭管心裡如何想,面上應得極好。
「那走吧,這酒不好喝。」
蘭時剛想擱筷,十三濕漉的狗眼開始漫上霧氣,也不說話,就那麼直勾勾地瞧著她,蘭時無法,只得將那一碗菜吃了。
蘭時拿帕子擦了嘴,「這家菜也不好喝,走吧,去下一家。」
十三歡天喜地,扯著蘭時袖子走前頭,蘭時嘴上抗拒,到底被大力將軍拽著走了。
看得吳鉤心嚮往之,「這樣就可以嗎?先——我是說十四郎吃軟不吃硬?」
吳鉤險些將先鋒官三個字脫口而出,急忙改了口,同十二將軍一起付帳,跟在先鋒官後面,他忍不住想,也不用先鋒官縱容,就稍微和善些就行。
十二說道:「勸你別學,這一套只有十三才有用,或者,你是蕭褚胤。」
蘭時不是個會與人熟絡親近的性子,旁人來這套,怕是主動討打。
十三和太子殿下算是殊途同歸,歸根結底,都是在扮委屈惹人憐罷了。
十二忍不住搖頭,十三這一趟京城可真不白跑,長進了。
吳鉤目光追著前頭二人,眼底的希冀未曾熄滅,十二兜頭一盆冷水澆下去,「不遷怒已經是蘭時對你最大的善意了,吳衙內,聽聞,你曾自比姜家五郎?」
突厥著實冷啊,吳鉤已經覺著從心底往外滲著涼意了。
今日也是這麼大的風,像極了先鋒官返軍的那天。
先鋒官掀簾從帥帳里出來時,夜風吹動鷹旗,她朝鷹旗望去,臉上卻只有疑惑。
明明才被罵了,在一眾將軍跟前跌了臉面,可她卻沒有半點羞憤之色。
莫說是姑娘家,便是他,遇上這時也少不得一陣難堪,可先鋒官似乎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竟然連我提都鎩羽了,五哥可得頂住才行。」
蘭時聲音輕,吳鉤隱在暗處只能看見她嘴邊呼出一口白氣。
蘭時站在旗杆底下,不住地往帥帳方向看,深覺失策,早知道便在京中討一道手書,往她大哥書案上一拍,師出有名。
吳鉤自暗處慢慢湊上來,「先、先鋒官,您,您回來啦?」
想他吳鉤在京中也是眾星拱月,現在跟先鋒官說句話都得再三思量。
「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吞吞吐吐。」
蘭時皺眉,這吳鉤怎麼回事?在軍中日子也不算短了,怎麼還扭捏起來?
「我叔父,他、他還——」
「我離京時只入獄了性命尚在,不過如今不好說。」
文太傅都自裁了,那吳穆,還不有樣學樣?
自己死了,還能保住全家,這買賣多划算。
聽蘭時這麼說,吳鉤狂跳的心綁了巨石一樣往下墜。
他癱坐在地,粗尖的石塊扎進掌中,也渾然不覺。
慘白臉色像惡鬼出街。
「我還挺羨慕你的,你還能為你叔父上心,我父兄戰死時,我只當他們全都睡著了,回京途中還在叫他們起來,半滴眼淚都沒流過。」
蘭時的聲音沒有起伏,仿佛如今已然放下。
縮在軍帳旁的十二十三都握緊了拳,這哪裡是雲淡風輕,分明是悔恨成心病,日日咀嚼夜夜回想,才能平靜地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