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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50:27 作者: 柏塢
    蘭時忍著痛,把這蠻子提起來,才看見自己那條被豁開個口子的長鞭。

    若不是怕這蠻子把血都流干,蘭時肯定會再扎他兩刀,這長鞭可是阿娘的遺物。

    蘭時看著生氣,把這蠻子劈暈了事,卸了一旁的突厥旗幟,捆豬一樣將人扎在旗杆上。

    這一場夜襲,戌時隨火起,丑時南北兩路駐軍會合拿下燕州城而止。

    東邊礦上的炸也停了,風也漸小,十二十三帶著人去糧倉滅火,訓練有素的北境軍留下,加固城門,清理戰場,確保突厥軍都死透了,運出城去燒。

    蘭時也扛著被她砍暈的阿史那努吉下來,連人帶杆往邊上一扔,「一會兒找個醫官給他看看,別死了就行。」

    眾人這才看清楚了都快不成人形的阿史那努吉,和比他強不了多少的蘭時。

    李老將軍久經沙場,比這再殘酷數倍的傷情也見過,但看到這幅情形,也不免咋舌。

    這可是阿史那努吉,那個在九年前幾乎完全左右永夜關戰局的男人。

    「奶奶的!這可太痛快來!丫頭,你這一招招地,可打到老李心坎上了!好!,不愧是咱們北境軍的先鋒!」

    李老將軍一肩扛起他那一對銅錘,忍不住放聲大笑,「小先鋒,若是朝廷怪罪下來,老李跟你一起擔。」

    蘭時露出點笑意,「不用,說好我擔就是我擔。」

    蘭時能勸動她大哥出兵,說的是按兵不動,火起再行。

    若是朝廷怪罪,姜蘭時願替北境回京受審。

    大哥是她的大哥,也是北境軍幾十萬將士的主帥,不可能為她幾句話賭上北境將士的性命。

    如今,她算是求仁得仁,朝廷什麼責罰,她都願意領受。

    「好!有魄力!百勝將若是泉下有知,也會為膝下有你而欣慰。」

    百勝將,是北境軍給蘭時阿爹的稱號,百勝將軍從無敗績,唯一的一次敗仗,在永夜關下,自此英魂難返。

    「李將軍你快收了神通吧,本就如此大膽了,再夸下去可就更沒人摁得住她了。」聲音自人群後傳來,眾人一一讓開,一眾士兵後頭,是一襲厚裘裹白衣的姜承諳。

    和尚推著他,不疾不徐到人群中央來,五郎向來淡定的臉上也掛著笑,比夏日赤陽更能暖到蘭時心上去。

    蘭時想笑,淚卻先落下來,蘭時伏在五郎膝上,嚎啕大哭,「五哥,我擒了阿史那,五哥,我斷了他雙腿。五哥!我給你報仇了!」

    上一世蘭時斬了阿史那努吉的時候,根本沒有半分喜悅之情,因為她無比清楚,她再殺一百個阿史那,她的父兄也不會回來了,她驚才絕艷的五哥,武定年隨父親葬在了永夜關,活下來的那個,不過是收起一身少年意氣的北境軍師。

    當時她開了一壇酒,澆在裂風上,只盼裂風有靈,能傳給五哥知道。

    五郎解了厚裘,披在蘭時身上,輕緩地理順了她幾乎散下來的頭髮,聲音也柔地不像話,「五哥知道,五哥都知道,咱們家阿宛,真是了不起,五哥會好好吃藥,有朝一日一定會站起來的,將來卸甲回京,做咱們阿宛最厲害的靠山。」

    永夜關的確成了一個夢魘,但不是他的,而是蘭時的,蘭時從前笑也含蓄,說話也靦腆,從不會跟任何人衝突,哪怕父親訓她練武強身,也是斯斯文文的。

    可是自從永夜關後,北境軍沉寂,蘭時被送到京城,她就變了,她聽不得任何人說她的兄長是個瘸子,數次看姑母來信說,蘭時今天打了這家的,明天打了那家的,原因都一致,旁人又說她家人不好了。

    尤其是提到他,蘭時是用了渾身力氣將人往死里揍的。

    也聽說,回回都是太子殿下出面平息事端的,也因為這一點,他們這些在北境的兄長才沒有強硬地同陛下上表非要將蘭時接到身邊來。

    「都過去了,往後,咱們北境軍的小先鋒姜蘭時,要領著全軍踏過烏蘇河,直搗突厥王庭,五哥還等著你將姜承諳這三個字做成旗豎在突厥王庭呢。」

    蘭時破涕為笑,淚眼朦朧抬起頭來,「五哥咱們可說好了啊。」

    五郎,鐵骨錚錚的北境鐵騎先鋒官,被迫與蘭時拉勾約定。

    「不與你說了。」蘭時站起來才發現此處的人不知何時退了乾淨,連那半死不活地阿史那都被抬走了。

    只有和尚提著盞風燈候在不遠處。

    蘭時將被豁開的長鞭放到五郎膝上,「那蠻子把長鞭給豁開了,五哥你看看還能不能修好。」

    五郎應下,「放心吧,五哥給你修好。」

    蘭時摸上了腕間凹進去一塊的腕釧,紅著眼眶笑得開懷,風揚起她的髮絲與厚裘一角,「那剩下來的事,我便交給你們了,我要去尋個帳篷給蕭褚胤寫信。」

    五郎的笑容瞬間消失,沉下臉來,「你先上藥!」

    「知道啦。」蘭時遠遠地晃了晃手,這一乍悲乍喜之後,蘭時有些脫力,步子走得不快,但穩穩噹噹的,背上的傷也開始燒著疼。

    不由得緊了緊厚裘。

    五郎追著她的背影,眉頭擰緊,他蕭褚胤哪兒來這麼大面子。

    直到蘭時的背影縮成圓點,吳鉤才從暗處走上來,朝著五郎深深一禮。

    「從前在京中,我口無遮攔,言語間冒犯先鋒官,如今向先鋒官賠罪。」

    五郎對著旁人,向來連多餘的神色都沒有,只說了句無妨便由和尚推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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