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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50:27 作者: 柏塢
可又聽太子殿下如此斬釘截鐵,再一細想,也的確如此,御史台諫過是天經地義,可如此大張旗鼓地在大朝會上挑破此事,不像是真的要糾錯,倒是直接把他架起來,逼著他做個決定出來似的。
陛下金口一開,准了太子殿下的奏,同時責令滿朝文武不許再提此事,若是擾了百姓安居,鬧得人心惶惶,百官同罰。
太子殿下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散朝後,百官結伴離去時,連議論之聲都小了許多,生怕官家真的雷霆一怒,嚴查嚴辦。
「殿下。」沈相追上太子殿下,憂心忡忡,「殿下可是真的知曉北境情形?」
太子殿下手上渠道若是快過官家,哪怕是親父子,也無法不生嫌隙吧,方才是太子殿下力排眾議,威壓之下,百官不敢多言,可未必沒有人想到這一層。
若是來日有人拿此大做文章,太子殿下豈非也會被官家疑心。
「不知。」太子殿下聲音極輕,只輕飄飄進了對面沈相耳朵里。
沈相此刻有些後悔問這一嘴,太子殿下這不知二字說得輕巧,卻像朝沈相耳中灌了一罈子鶴頂紅。
「殿下!」沈相現下比面對自己那不省心的兒子還要心力交瘁些,「您是儲君,怎好蹚這趟渾水為北境軍進言,尤其如今不知底細,權衡取捨才是正道。」
為君的確該如此,不偏聽不偏信,既不對臣子過分信賴,卻又不讓他們覺得疏離,寬嚴相濟,恩威並施,永遠做制衡者,不可將自己放置其間。
可是——
太子殿下揮手打斷沈相,「孤知沈相為孤著想,孤也知道孤不該牽扯期間,可北境事,是對外,當初定盟,即便是當下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也難平將士心,他們心底鬱結,這是意料之中,孤都明白。」
「既然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怎麼就突然刀兵相向了?此事蹊蹺,不能只聽一面之詞,所以孤才出言相助的。」
太子殿下難得溫和,「沈相放心,孤心裡有數,陛下召你與三司、樞密院去文德殿,想必也是要商討此事,快去吧,別耽擱了時辰。」
沈相聽太子殿下的確是心有成算便不再多言。
太子殿下朝著與文德殿相反的方向走去。
眉頭慢慢蹙起,這事恐怕只是個開始。
方才還有很重要的一層,他沒與沈相明說,北境與突厥的驟然交鋒,想來與蘭時脫不開干係,他也不是全心信任北境軍,脾性與行事都不十分了解又談何絕對信任。
他不過是,信任姜蘭時罷了。
蘭時說要做他手裡最鋒利的一柄刀,直指蠻族,他相信她是會拼了命去踐諾的。
如今他說不出讓她安心窩在他羽翼之下的的話來,也沒法子陪在她身邊,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掃清障礙,讓她能心無旁騖地去做她想做的事。
北境軍的先鋒官,只管心懷赤日霜月,勇往直前便好了。
朝堂之上的鬼蜮人心,陰私謀算,他來替她扛著。
蘭時身上傷看著重,但其實第二日她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站在床側的那一刻,她便了解,五哥只是想讓她記住這個教訓,並不是真的要給她一頓毒打。
軍中這人心,也是難測得很。
蘭時拄著十二哥給削好的拐杖,一步一步挪地艱難,早聽聞軍中刑訊與刑罰都有自己的一手,令其生令其死,皆在行刑者一念之間,親身體會過才知道,不論生死都是如此地難受。
蘭時走得氣喘吁吁,腦子愈發開闊,苦中作樂地想,她應該是被令生了,扎紮實實地疼這一回,之後便能乖乖聽話,謹小慎微地活。
蘭時瞧著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的主帳,滿頭大汗,笑得也微微有些扭曲。
乖乖聽話能打過烏蘇河去嗎?
若不能那她寧肯多挨幾頓打。
一瘸一拐地踏進主帳里,和尚瞧見是她趕緊過來扶,這時候也不作什麼貧僧四大皆空的向佛模樣了。
「施主帳中的人呢,怎的讓施主一人過來了?」
是啊,蘭時也想問,她帳子裡的人呢?
這一路走得她汗流浹背,汗珠子落在傷口上,這和往傷口上撒鹽有什麼區別。
可對著才罰過她的五哥,疼得呲牙咧嘴,豈不是顯得她軟弱無用,咬著牙生生忍住。
五郎讓出位置給她,扯了塊帕子過來擦她臉上的汗。
蘭時也不賭氣,「五哥,我來問問,傳京的奏報寫好了沒有,若是沒有,可聽我一言。」
五郎早已擬好,只等大哥過目蓋章,便可傳回京中。
卻對著蘭時說道:「你且說說,我先聽聽。」
蘭時也不敢坐下,拄著拐杖,撐得有些辛苦,平復了下呼吸,才道:「五哥,撇去其他不論,可單說,燕州城內百姓水深火熱,苦不堪言,時時有性命之虞,朝不保夕。有城中百姓冒死出來送信於我軍,說那突厥,滅絕人性,竭澤而漁,近日來開採礦量與日俱增。動作頻繁。」
五郎皺眉,蘭時這番話,可說是顛倒黑白了。
「你知曉北境也有地方御史時時監察嗎?」
如今邊境不寧這事,該鬧得人盡皆知了吧。
「知曉。」蘭時不以為意,莫說北境,放眼大涼何處沒有御史監察,連陛下都要受御史規勸,更何況北境這軍事重地了。
「五哥!」蘭時艱難地換手拄拐,扯了扯五郎的袖子,「你照我說的寫,這樣才能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