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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50:27 作者: 柏塢
對方似是看見了城樓上蘭時的一系列手勢,也揮手呼應。
不一會兒,滿城都響起了號角聲。
吳鉤捂著臉問道:「我聽這角聲極有韻律, 可有什麼含義?」
蘭時望向遠處, 細細聽這號角聲,語帶惆悵, 「我也是第一次聽,聽說是宛城大捷時的號角聲。」
而她生在宛城大捷那一日。
四嫂曾來信說,等她再次回到宛城時, 以凱旋音相迎,誠不欺人。
「她她她她,那箭是她射過來的?」吳鉤抱著腦袋眯著眼睛瞧了半晌才看清楚與此處城門相聚最遠的角樓上,一個移動的人影。
蘭時微微一笑,「我四嫂是李老將軍的幼妹,百步穿楊, 從不失手。」
蘭時看向那羽箭, 意味深長。
實心棒槌一樣的吳鉤,難得地靈性了一回,姜蘭時那目光,分明是在說,如果她四嫂真想要他性命,那他躲不過去。
吳鉤在京城裡燃起來的熊熊鬥志, 在到北境這短短數日已經快被消磨乾淨了。
現在被人照頭嚇這麼一下, 也實在提不起太大的怒氣了。
他心底竟然開始覺得姜蘭時已經算是衛國公府比較溫和的人了。
蘭時撿起了那支箭, 遞給吳鉤,「你看,這箭頭都是包起來的,若是真想對你如何,這箭頭可以長出許多倒刺來。」
主箭頭尖不說,還能再劃出許多小鐵刺來。
扎進肉里痛不欲生,拔箭時生不如死。
吳鉤瞪大了眼睛,捂著嘴喊都不敢喊出聲。
「小丫頭這麼早就來了!」四嫂生得比一般女子高大許多,聲音洪亮,著重鎧一路走上來,吳鉤甚至都覺得這城門都晃了。
「咦?原來不是太子殿下啊。」四嫂走上來才看清楚剛剛站在蘭時旁邊的,是個她未見過的小衙內。
吳鉤覺得自己這腦袋不夠用了,這是什麼意思?!
她方才搭弓想射的是太子殿下?
亂臣賊子嗎?衛國公府都是些什麼人!
蘭時沒忍住,笑了聲,「四嫂,這是樞密使家的侄子,今年的武狀元,陛下欽點他進的北境軍。」
吳鉤點點頭。
四嫂的眼神瞬間凌厲起來,嘴上卻客氣道:「失敬失敬,原來是武狀元!」
吳鉤有點笑不出來了,為什麼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怪瘮人的。
感覺不像是真的失敬,而是遺憾沒換硬頭箭直接扎他個對穿。
「四嫂今日一身戎裝,是去巡防了?」
四嫂親親熱熱挽了蘭時的手,帶著她下去,「早前收到了小五的信,知道你要來,怕不安全,這幾日遍多繞了繞,大嫂他們也都來了,咱們先回府,大家都在等你。」
四嫂下樓時朝著身旁的衛兵示意了下,便有人上前,恭敬但不容置疑地領著吳鉤往知州府的方向去了。
「這老賊,把著樞密院,在前頭卡著糧草軍餉,不讓募兵不算,這廂竟還把自家侄子塞到北境來了,這算盤珠子也不怕硌著人。」
四嫂說得義憤填膺,恨不得現下就好好教教這吳家子侄何謂天高地厚。
「四嫂。」蘭時安撫一般拍了拍她的手背,「是我同陛下討的吳鉤,北境受制於人太久了,早該換換了。」
若不是那吳穆沒有孩子,她也不會討這個吳鉤。
四嫂一點即通,「你是想看看,這主和的樞密使,會不會因為在前線的侄子改主意?」
蘭時笑而不語,她並不是想看看,而是篤定,那吳穆會妥協。
八面玲瓏的老狐狸,唯一的一點真心,給了家裡這個傻子晚輩。
蘭時在宛城長到七歲,幼時對家,對家中親人的記憶,大半都在這裡。
也不用騎馬,姑嫂二人走走停停。
「你幼時最喜歡的賣桂花糖的小攤子,前些年攢夠了錢,盤了個鋪子,如今不僅賣糖還有各式點心,都是北境風味的,在那裡。」
同京城的華美錦繡不同,宛城處處是古樸自然之美。
順著四嫂指的方向看過去,圓木拼成的招牌,桂花糖三個字寫得工整。
父兄那時征戰忙,嫂嫂們也不閒著,做軍裝籌軍費,偶爾有人有空,便領她出來買這家攤子的桂花糖吃,所以這麼多年過去,她尤其鍾愛桂花香氣。
那一陣的甜香里,存著她幼年最無憂的一段記憶,也睡著她此生無緣再見的兄長們。
「老四和小五兩個,只要換防過來便偷偷帶你吃糖,咱們蘭時那一口漂亮的米牙,都差點被糖給黏壞了。」
四嫂說起這事也是無限懷念。
這事蘭時有印象,後來,她開始牙疼,她的兩位兄長一人頂著一口巨大的銅盆在院內罰跪。
那銅盆里接滿了水,她哭著走過去,兩位兄長還手忙腳亂地安慰她,說是在捉月亮。
蘭時背過身去,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的四哥,靦腆愛笑,總是樂呵呵地聽家中每一個人說話,同四嫂兩個婦唱夫隨,既般配又登對。
她好脾氣的四哥,在永夜關下,身首異處,屍骨都未曾拼全,突厥收繳了四哥的佩刀和戰馬,時時挑釁。
肩上陡然一暖,是四嫂方才一直抱在懷中的披風,四嫂盯著圓木招牌,聲音極輕但格外堅定,「我們一定會打回去的!」
「老四的東西,我才不給別人呢。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