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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50:27 作者: 柏塢
太子殿下雙眼一直追著那道天藍色的身影,含笑跟上,深覺出來走走真是身心愉悅,這大相國寺也是一塊寶地。
從前他最厭煩父皇召大相國寺的主持入宮講經,此刻,他竟也想進去求一支簽。
大相國寺的大三門上,皆是奇珍,飛禽走獸,無所不有,但蘭時不常來,見過北境的駿馬雄鷹,此處的禽畜再是珍惜奇藝,在她看來也帶著一股被馴服的羞怯。
四個小姑娘倒是很喜歡這裡,每一處都能看上許久,蘭時也不催促,靜靜地陪在一邊。
太子殿下也靜靜地陪在蘭時身邊。
他昨晚又夢見蘭時了,登基後的他,忙於政事,甚少踏足後宮,也從不擇人進宮,手握北境半數兵權的帝王,無需平衡牽制任何勢力,也就無需選取世家女子入宮。
整個內廷,清清靜靜,只他和蘭時二人。
可蘭時似乎並不快樂,逐漸戴上了那張名為皇后的完美面具。
也逐漸不再與他交心,夢裡的情形甚至還不如夢外的現在。
蘭時每回面對他,都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可到最後,還是自己咽下,看得他十分著急。
今晨醒來後,恍惚了許久,他想知道的所有事,蘭時一定都能給他一個答覆,可他如何開得了這個口。
他現在邁每一步都無比小心謹慎,害怕蘭時察覺,又害怕蘭時始終無法察覺。
讀書習字與策略制衡都不曾這般難,他竟然還樂在其中。
太子殿下展臂虛環著蘭時,避免她被過往行人衝撞。
小寶捧著一隻才長齊皮毛的小奶狗,怯聲聲地,「姜姐姐,我想要這個,買回去陪祖母,長大了來看家護院。」
這是這一整個攤子上,最不起眼最瘦小的一隻,蘭時哪裡不知道她挑著這一個是因為這一隻最便宜。
蘭時揉了一把黃皮小狗,轉而對小寶說道:「如果這是你最喜歡的,那就買。」
小寶重重點頭。
蘭時剛拿出自己的荷包,太子殿下一錠銀子已經擱在攤主手裡。
「不必找了,養這小東西需要些什麼,一併收拾出來。」
小奶狗用不了幾個錢,攤主收到這麼大一錠銀子,眉開眼笑。
忙不迭地搜羅了一布兜,通通塞到小寶手裡。
「爺您請好兒。」
在相國寺做生意的攤主,像個大肚彌勒佛,笑眯眯地送他們一行人離開。
大相國寺的第二、三門,皆動用什物,庭中設彩幕、露屋、義鋪。售賣物品五花八門、包羅萬象。①
此處多家用類,蘭時挑了些時令果子,便領他們繼續朝里走。
近佛殿處挑了幾方墨,正殿旁的兩廊下,是些小娘子會喜歡的繡作、珠翠、頭面類,隨蘭時出來的到底是年幼些的小娘子,見著精緻亮眼的小物件都有些走不動路。
蘭時也不拘著她們,分了兩錠銀子讓她們自由逛逛。
自己坐到那許願樹下歇腳,樹上的紅綢密密麻麻,一條追一條地垂下來。
長的都能垂到蘭時眼前。
隨手扯過一條,上書所求皆所願。
紅綢金粉,字體瀟灑飄逸,並無署名,但這字,蘭時識得。
「阿彌陀佛,女施主喜歡貧僧這許願綢?」
這聲音並不大,但極為惑人,不像梵音,倒像妖精勾魂。
蘭時怔了一下,那聲音像是在頭頂炸開的響雷。
她扯著那綢布轉身。
在她不遠處,錦紅袈裟的高大僧人,膚白唇紅,眼尾上挑,微微一笑時,哪怕是男子,也有顛倒眾生之感。
「你!你!」蘭時如今也算重遇不少故人,眼前這位,驚得她幾乎失聲,腦子一片空白。
你你我我比劃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還真是個和尚啊!」
妖孽俊美的和尚,雙手合十,「小僧觀南,姜娘子有禮了。」
秦觀南低頭時,蘭時瞧清楚了他腦袋上的戒疤,枯木色的圓點實在太過醒目,蘭時甚至都覺得自己的頭頂隱隱作痛。
他不是個遊方郎中嗎?前世是他收殮了五哥的遺體,帶回京來的,還給她送了五哥的遺物。
所以前世他說自己吃素是因為曾經是個和尚嗎?
蘭時神色複雜,艱難屈膝還禮,「你、您?怎麼知道我是姜家人?」
他們家人,從不信佛,從前有相國寺僧人進宮講經,她也都是避開的,除卻前世,從不曾見過秦觀南,他怎麼識得?
呸呸呸,他是不是胡謅的,根本不姓秦,名喚觀南也只是因為法號觀南。
和尚一雙眼睛,如深藏萬物的湖,那汪湖水注視著蘭時,又像是透過蘭時在看別的什麼。
「貧僧有一故人,算是與衛國公府有些淵源。」
蘭時勉力假笑,「和尚長頭髮,應該挺費腦袋的吧。」
他前世經歷還真是豐富,燒過戒疤都長出頭髮來了。
和尚笑起來更惑人,半點清心寡欲的意思都沒有,「施主說笑了。」
裝!你就裝吧!
蘭時心裡腹誹,前世一同與她在邊境吃沙的左膀右臂上輩子究竟都經歷了什麼東西,一個如今章台走馬不務正業,另一個更過分,竟然直接四大皆空寸草不生了。
蘭時捏了捏手心,才勉強穩住心神。不著痕跡地套話,「聽聞大相國寺有位高僧妙手回春,想必此刻就站在我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