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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50:27 作者: 柏塢
料敵先機的將軍,哪裡懂得閨閣女兒家的心事。
五郎擺擺手,「這倒並未明說,只說了想來北線,陪伴你我。」
不過即便不明說,五郎也能隱隱猜到緣由。
「這如何使得?阿宛今年十六,正是許人家的年紀,若是混跡軍營里,如何嫁得如意郎君?」他們府里十三個小子之後才有了這麼一個寶貝一樣的幼妹,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摘月亮,來軍營遭什麼罪!
堅決不行!
五郎側頭看了眼自家大哥,「她什麼心思,你我又不是不知,許人家就那般容易嗎?年初姑母便來信說今年約莫要為太子選妃了,她在這個當口要來北境,怕是京城那邊出了什麼變故。」
這一瞬間,五郎與姜元帥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同樣的凝重,還能是什麼變故,無非就是太子妃之位旁落的變故。
太子妃之位,於別家而言,是光耀門楣的喜事,可對衛國公府來說,是燙手山芋。
手握重兵的衛國公府已經出了一位皇后,已是尊貴無比,再尊貴下去,就只有君主忌憚了。太子妃之位,其實不宜出在他家。
可阿宛的心思,他們這麼多年來都是看在眼裡的。
姜元帥拆了自己的獅頭護肩,擱在桌上,鐵甲與木桌碰撞,發出一聲悶響。
這聲兒聽得姜元帥心裡發堵,阿娘是生阿宛時難產去世的,阿宛在襁褓就隨他們各處征戰轉輾,小小的奶娃,不哭不鬧,好帶地很。
一歲歲長大也都懂事地緊,父兄征戰在外,她便隨嫂嫂奶娘等在家裡。
從來不曾任性耍橫,小娘子的嬌蠻胡鬧從來不曾有過。
永夜關一役後,被皇后娘娘接到了宮裡。
姜元帥記得她被接到皇后身邊後第一次回北境,從來都靦腆安靜的幼妹,嘰嘰喳喳地像只小麻雀,還膽大包天地偷偷拐來了儲君。
那一個年他都過得膽戰心驚,生怕太子在北境有個閃失。
也是那一年,他才知道原來從來安靜乖巧的阿宛,可以喋喋不休地像從地下爬出來過夏天的蟬。
太子殿下那時候十三,已經很有儲君風範,是個寡言遠人的模樣,但也會耐心聽阿宛絮絮叨叨,被煩得不行也只會叫她一聲小知了。
原想著,即便阿宛日後會嫁給太子,太子殿下也會念著北境軍和與阿宛的幼時情誼善待她,如今看來,也不盡然。
姜元帥沉吟著開口,「不若還是接過來,在咱們身邊,也好照應。」
如今各處止戈,修養生息,在北境也並不危險。
五郎也想起了太子殿下曾來過北境的過往,握著蘭時那與太子殿下字跡如出一轍的信箋,一錘定音:「來北境也好,我好好替她板一板那一身的太子習氣。」
小姑娘家家,寫這一手凌厲的字做什麼!
寫一手凌厲字體的小姑娘家,絹布重新攤開以後,半個字也補不進去了。
她已經聽姑母仔細講了這賞花宴的前因後果了。
太子殿下的做法,她一點也不意外。
殿下最討厭背後搬弄是非的小人,這群小娘子算是觸到太子殿下霉頭上了。
內宮設宴,太子選婦,卻還如此口無遮攔。
也實在是難當大任。
太子動怒,情理之中。
她也相信並非人人都會來編排她姜蘭時,可她還是覺得悲涼。
衛國公府人口凋敝至此,卻因為她只落得個諂媚太子的名聲嗎?
嬌養出來的大家族女兒,就只能困在內宅,看那一覺天地,爭這一時口舌之利嗎?
她們的見地,竟還不如她今日在藏書樓遇見的那位名叫祈月的小宮女。
今日前,她一直都在想,她要擺脫種種束縛,做姜蘭時。
可那之後呢?
今日這事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世間仿佛並不會因為姜蘭時走出這一方天地,而出現更多願意做自己的小娘子。
她們似乎只會想,真好,以後便少了一個人爭那太子妃之位,然後順帶奚落兩句她這個並未出現的手下敗將。
這一刻,她並未因太子殿下為她出頭而欣喜,只覺失落。
她不得不承認,那叫祈月的小宮女說得是對的。
小娘子的天地,太小了。
蘭時的目光落在未分勝負的疆域圖上,用力甩了甩頭,把這些雜念清了出去。
重新埋頭在那絹布上,比之閨閣女子教化,還是清除外患更要緊些。
第二日朝會,蘭時早早等在了太子殿下散朝的必經之路上。
她昨日聽說,除卻文府,殿下會在今日問責餘下各家女眷在朝為官的父兄。
朝會是議國事的地方,太子殿下必不會拿這些小事上去議。
那她等在這裡,太子殿下回來用早膳時,定會瞧見她。
她就可藉機勸一勸,不必將那口角小事鬧得滿朝皆知。
眼一直瞧著紫宸殿的方向,來來回回地踱步。
正一回身時,將一位綠衣郎君撞倒在地,那人手裡成摞有半人高的書冊被撞翻,散落四處。
「失禮失禮,您沒事吧?」
蘭時撥開書冊,看向被撞倒那人。
被撞倒的小郎君,面容清雋,膚若白玉,五官輪廓分明,右眼角一點小痣,別有意味。並不令人驚艷的長相,清冷氣質卻格外獨特,蘭時瞧著這面容,總覺得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