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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50:27 作者: 柏塢
待正殿內只剩下皇后與蘭時兩人。
蘭時點燃了香篆,端到皇后正坐一旁的高几上。
輕呼了口氣,緩步走到皇后正下首,端端正正行了跪拜大禮。
「姑母,蘭時想到北境軍中去。」
北境,是北境十六州的合稱,先帝時,突厥猖狂,奪北境半數州府,彼時,是蘭時的祖父一馬當先,投身北境,同突厥血戰多年,使突厥不能再進一步。
而後祖父戰死,她父親接下了這座擔子,開始反攻,她的兄長們也都投身北境戰場,包括她,生於宛城大捷,母親臨終留給她的小字,便是阿宛。
而後攻打永夜關時,她七歲,父親與多位兄長戰死,那一年她被送到姑母身邊,九年間,她只去過宛城三次。
她衛國公府,除卻她,也只剩下大哥、五哥,同十二哥十三哥。
她從前世而來,重生多日也不肯去想的上一世,是她走到最後,孤身一人。
既重活一世,若不能保全家人,保邊境安寧,那豈不是辜負此生?
蘭時正色,眼裡滿是堅定,「父兄皆在北境戰場,從前我年歲小,留在北境也只是拖累。如今我已年滿十六,我想同他們一起,奪回我涼國土。」
屋內燭火昏黃,可蘭時眼裡的決心,亮得皇后半晌說不出話來。
衛國公府的女兒,就該有這種魄力。
可是——
「你留於都城,何嘗不是為了你的父兄。」
朝堂博弈權衡,衛國公府的處境,這一切的一切,才是蘭時去往北境的阻礙。
「蘭時知道。」
便是上一世的她不知道,如今的她也知道。
父兄手握重兵,便是官家不疑心,也會有人讓官家疑心。
所以她名義上是幼失怙恃,教養於宮中,實則是留於京中為質。
換做上一世時,提這個主意會比現在容易。
因為一個一心向著太子殿下還備受家族寵愛的元帥幼妹,是最合適不過的太子妃人選不說,哪怕她去往北境,也定會為了太子殿下犧牲妥協。
比如,她上一世就親眼看著,她的兄長用半數兵權換了她的太子妃之位。
今生她選擇不嫁太子,因此前往北境這條路,會走得格外艱難。
「姑母,蘭時不會讓您為難,如今告訴您,是不想有事瞞著您。將來蘭時一定堂堂正正地走到北境去。」
皇后眼眶微紅,撫上蘭時的鬢髮,眼裡滿是欣慰,「本宮的好蘭時,一家人說什麼為不為難,只要這大涼的皇后還姓姜,本宮的阿宛,一定能做你想做的事。」
蘭時也淚含眼眶,自從她及笄,姑母便不怎麼叫她阿宛了,說姑娘家大了,不好總被叫小字。
這一聲阿宛,她其實已經有二十多年未曾聽到了。
這一夜,蘭時睡得極不踏實,夢裡都是兵戈馬鳴之聲,一會兒是兄長戰亡的軍報,一會兒是她與太子殿下,彼時已經是陛下的爭吵。
這夢境仿佛是要把她上一世所有的不如意通通過一遍。
而東宮的太子殿下,睡得也不安穩,他夢中,模糊到他看不到對面人的臉,卻能很清楚地聽到對方說:「請陛下放臣妾離去,臣妾死在北境,也算死得其所。」
那聲音頗像蘭時,卻比蘭時的聲音低沉悲切。
他同蘭時吵架了?
蘭時竟然會與他吵架?
那夢境未停,有內侍官戰戰兢兢跪在底下報呈:「皇后娘娘的靈柩,明日要到城門了。」
夢中的感情太過強烈,驚懼悔恨絕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只想逃離這種情緒的包圍。
太子殿下猛然從夢中驚醒,臉上淚痕未乾。
他久久不能平靜下來,夢中那是什麼?
他父皇?還是他內心的恐懼?
他看不清面目的那皇后是誰?是他登基後的皇后?還是母后?
他從未有過這般強烈的傷懷,明明都看不見那人的臉,後勁兒竟然都這麼大,索性披衣起來,點香靜靜心。
這薰香是蘭時配的,送來給他的時候說這香里添了蘭桂氣味,靜心凝神是最好的。
桂花香氣何其濃烈,可他如今聞來,只有馥郁蘭花香氣。
那分明是蘭時鐘愛的味道。
他靜坐片刻,感受絲絲裊裊的香氣傳來,倒真的平靜了不少。
同樣從夢中驚醒的蘭時,也再難入睡。
輾轉反側之後,悄聲自行提了盞風燈出去,在院中尋了個避風處坐下。
獨自一人,靜靜體會這難得的靜謐安逸。
只是太過安逸,反而有些不習慣,況且她如今心裡亂,安逸只會令她更加焦慮。
她知曉往後所有大事的走向,可她的如今的能力終究有限。
幫沈初霽這一步,都要想盡了辦法,若不能儘快強大起來,便是有再多先機,也只會棋差一招。
正苦苦思索如何往前,一隻肥碩的信鴿飛來撲扇著翅膀落在她窗下。
咕咕叫聲打亂了她所有的思緒。
她嗦指成哨,叫那信鴿過來,拆了那信鴿腳上綁的信。
鐵畫銀鉤一行小字: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迴。③
蘭時都要被氣笑了。
作者有話說:
太子殿下:多看書,看書好,省得一天天想著嫁人
①②出自蘇軾的《定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