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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50:27 作者: 柏塢
    蘭時其實從未見過阿娘,她娘親是生她時難產離世的,可她卻深深記得阿娘的樣子。

    父兄都風雅,父親在時,父親畫娘親給她看,也不只畫娘親,經父親手的丹青,都是一幅幅全家福,無一人缺席。

    父親走後,五哥便沿襲了這傳統,一年一幅的全家福,用最當年能尋到的最好的絹,姜府十六口,無一人缺席。

    上完香,跪坐在蒲團上,行叉手禮做溝通狀,「阿爹阿娘,兄長們,我也不知為何會再來這一遭,是你們在天之靈保佑我了嗎?嫌我選的夫婿不夠好嗎?」

    她雖然並不覺得上一世的夫婿選錯了,卻也不預備再選他一次了。

    「不夠好也沒關係啦,此生我想接大哥的班,做北境軍的元帥,你們看可好?」

    蘭時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直到黃昏時分。

    她拿走了供在祠堂里的銀鞭。

    「娘子,這是花嬸做的你素日裡愛吃的點心,給娘娘也帶了些。」

    程副將一邊說,一邊往門口送她。

    「程伯,我今日要住在府里。」

    她同姑母也告了假的,也派人提前同府內眾人說過,怎的還往外送她?

    程副將面露難色,往門口使了使眼色。

    大門打開,門口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不覆鈴,但薰香,是同她那輛牛車如出一轍的辟寒香。

    聞著這香氣,蘭時心情有點複雜。

    太子殿下總是這樣。

    既然對她無意,何故要燃同一種薰香。

    上一世帝後同進同出,儀仗上也是此香,初時她覺得這是夫妻恩愛的證據,孰不知,太子殿下不過是不在意這些許小事。

    上一世的事,到底沒那麼好釋懷,可如今尚未發生,揪著過去不放,倒顯得她小氣。

    蘭時定了定心神,偷偷給程伯打手勢, 「為何不請人進府坐坐?」

    將太子殿下晾在大門口,這像話嗎?

    這要是被御史台知道,參衛國公府的本子能從皇城排到宛城去。

    「誰也不知太子殿下是何時來的,方才才遣人來叩門,說是娘娘托他來帶你進宮的。」

    程副將趕忙收拾了些點心,給蘭時帶著。

    「姑母尋我?」蘭時不疑有他,拎著點心扣了扣馬車門。

    哪怕車廂狹小,也行雲流水一般給太子殿下見禮。

    坐到車內才發現,或許此事並沒有那麼單純。

    太子殿下朝服未換,手不釋卷,銳利的目光釘在書冊上,面部線條緊繃,蘭時能瞧見的這一半側臉,從鬢邊至下顎的輪廓都十分清晰,氣勢不凌厲但足夠威儀,這沉浸在書中的模樣,仿佛不知道她進來一般。

    內侍官在蘭時對面,小心翼翼地,不敢抬頭,恨不得能把自己縮到小几底下去。

    太子身邊的內侍向來最有眼力,若是平常時候,太子殿下心情好時,會大著膽子說兩句吉祥話的,如今噤若寒蟬,這分明是來者不善!

    蘭時眼觀鼻鼻觀心,端坐如常,一言不發。

    太子殿下輕咳一聲。

    內侍官立時從掛畫狀態里脫離出來,輕叩車壁,示意車夫駕馬回宮。

    蘭時的視線凝在面前的黑釉盞上,背脊挺得筆直,如同在宮宴上一般。

    車架緩緩移動,哪怕門窗緊閉,辟寒香的香氣也盈滿了整個車廂,在蘭時被辟寒香熏得昏昏欲睡的時候,太子殿下不期然開口,單刀直入道:「你何時認識的沈初霽?」

    太子殿下有些好奇,蘭時自幼養在宮裡,不是陪在皇后左右,便是由女官教習,甚至都幾乎不曾回衛國公府小住,沈初霽又是年長她多歲的外男,這二人究竟如何識得?

    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不太好,不好到他本應回宮,卻直接換車轉道來了衛國公府,他待蘭時如幼妹,養得她溫柔識禮,可不是為了便宜這連個功名都沒有,整日尋花問柳的紈絝。

    於蘭時而言,各種緣由實在沒法實話實說,只得半真半假地解釋道:「他與我五哥是好友,聽聞遇上了些難事,五哥讓我悄悄來尋他問一問,看看我衛國公府能不能搭把手。我其實並不認識他,今日第一次見。」

    沈相一黨與以衛國公府為首的武將一黨政見不合,這不是秘密。

    為避嫌,沈姜兩家私下裡也是不來往的,千里之外的姜五郎聽聞昔日好友有難,托自己小妹詢問一二,似乎也無不可。

    蘭時這麼說,也算情有可原。

    但太子殿下可沒這麼好打發,今日第一次見之後想說什麼?如滿城小娘子慕艾一般,覺得一見如故?

    「小姜將軍既是關心同窗,便是他如今遠在北境也能遞過消息來,何至於要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親自去問?」

    這置姑娘家閨譽於何地?

    蘭時沒想到他要說這個,半轉向太子殿下,儘量笑得自然,「殿下,與人談話留有餘地才談得下去呢,許是我五哥覺得我更可靠些,才托我過去的。」

    太子殿下看了她一瞬,轉而問道:「那龍舟爭標又是怎麼回事?」

    這次不用顧左右而言他了。

    蘭時鄭重捧著黑釉盞遞給太子殿下,思慮片刻,認真道:「殿下,我敬殿下如敬兄長。」

    她嫌自己這話說得不夠,重新開口,「說句僭越的話,太子殿下在我心目中就如同我的嫡親兄長,那我同太子殿下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殿下可不許笑我異想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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