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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50:27 作者: 柏塢
    太子殿下給了她正妻的尊重與愛護,可她卻總覺得,那不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護,而是君主對臣屬的,抑或是兄長對幼妹的。

    她封后數年之後,才偶然得知,她的夫君,原本在選妃之時,準備納另一個女子的,可那女子家世不如衛國公府,且嚮往夫君沒有別的女人,這才沒成。

    這才——

    便宜了她。

    她孜孜以求的,是旁人不屑一顧的。

    她夫君,也因此,沒納過旁人,世人都說她是最令人羨慕的皇后,可她聽來,諷刺無比。

    她同太子殿下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到頭來自己的夫君後宮裡沒有旁人還是沾了另一個女人的光,這樣的令人羨慕,實在是不要也罷。

    那今世,還要嫁太子嗎?

    「姑母,容我考慮考慮,我也——」蘭時頓了頓,下定決心一般,「我也不是非要嫁給太子殿下。」

    怕皇后不信,蘭時補充,「姑母信我,蘭時從不騙您。」

    皇后娘娘瞧著蘭時哭紅的眼睛哪有不答應,扶著她重新躺下休息,「過會兒再喝一帖藥,好好睡一覺,不論蘭時做什麼決定,姑母都支持。」

    皇后此嗣艱難,可她先頭養育了太子,後頭看顧蘭時,也全了一個做母親的心愿,如今難就難在手心手背都是肉。

    蘭時肯退步願意想想,自然最好。無論嫁與何人,她總是護得住的。

    看著蘭時睡著,皇后娘娘才由硯書扶著回了主殿。

    門關上的那一刻,原本應該睡著的蘭時睜開了眼睛。

    她揭開爐蓋,滅了那盞香。

    披衣下床,將窗戶推開半扇,本來是想透透氣,可聞到院中石榴花的香氣,心情也好了幾分,不急著回床上躺著了,反而坐在窗下書桌前。

    入夏的風,吹過來也是溫和的,還捎著石榴花的香氣,熏在蘭時臉上,讓她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上一世最後幾年,都在北境吃沙,北境的風不論何時吹來都能颳得人臉頰生疼。

    如此的愜意與靜謐,都好像是夢中才有的。

    書案上,並排擺著澄心堂的紙和松煙墨,都是最上等的東西,本來是盡著東宮用,供給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知道她素日喜歡寫寫畫畫,都會勻一半給她。

    其實不只是紙墨,只要是她想要的,太子殿下送的從來都是最好的。

    這麼好的太子殿下,要是心裡有她該多好,那她應該會義無反顧地如撲火飛蛾一般,再撲一世。

    筆架上懸的是紫毫筆,是遠在北境的五哥做的,紫毫是多麼難得的東西,可五哥自從她開蒙,每年都會做一支筆,隨家書一起寄來。

    五哥在九年前的永夜關一役中被廢了雙腿,拼死奪回了永夜關。

    曾經京城裡最耀眼的小郎君,無數小娘子的春閨夢裡人,如今只能坐在輪椅上,縮在軍帳里做軍師,本就是投筆從戎,最後還是只能提筆定計。

    五哥在聽聞她心悅太子殿下時,說服了大哥與一眾北境軍,交出了半數兵權,助她坐穩太子妃之位。

    這樣好的兄長,她又怎麼捨得讓他們為了她再舍一次兵權,將北境軍拱手相讓。

    有些傻,一個人只有勇氣犯一次,哪怕她現在擁有了第二次機會。

    蘭時閉了閉眼,緩緩從手上褪下了那隻太子殿下送的白玉鐲,鎖進了妝匣箱子裡。

    昏昏沉沉地重新躺回床上,逃避現實一般蒙頭睡去。

    可她心裡有事怎麼也睡不沉,加之上一世行軍規矩嚴,寅時便醒了。

    高熱退了,躺在屋子裡也煩悶,蘭時穿戴齊整便拎著佩劍出了屋子。

    趁著日頭還沒晃上來,練練劍。

    上一世在宮裡養尊處優久了,等她披掛上戰場的時候吃了好一番苦頭才把幼時的底子撿起來。

    既然此生不願意再做養尊處優的太子妃,那這身武藝可不能再廢了。

    蘭時習姜家劍法,是幼時父兄們一起授的。是戰場上練出來保命的招式,前世她總覺得不夠輕盈優美,也怕太子殿下嫌她不夠穩重,甚少人前練劍。

    等她真正到了戰場,才知道她的父兄教授給她的,是瞬息萬變中的一線生機。

    與樂人所擅劍舞不同,姜家劍法,起勢便如雷霆萬鈞,劍隨人走,劍鋒所掠之處,令人屏息。

    劍芒閃過,璀璨奪目。

    直至收勢時,光華盡斂,如雲銷雨霽。

    蘭時收劍在背後,只覺胸中濁氣全消,神清氣爽。

    太陽已經慢慢晃上來,日光溫柔罩在她身上,她忍不住閉了閉眼,感受這溫熱落在身上的感覺。

    此時正有一陣微風拂過,讓她更真切地意識到了她此刻是活著的。

    直到風中捎來一縷沉水香的味道,她驟然睜開雙眼。

    沉水香,是太子殿下素日用來熏衣用的。

    蘭時遠遠看過去,偏殿迴廊盡頭,垂花門下,是一身朝袍,長身玉立的太子殿下。

    即便蘭時看不清楚太子殿下的神色,也能猜到這人定然是眉眼鋒利,高高在上,冷淡遠人。

    雖然蘭時嘴上心裡都告訴自己太子非良人,可故人乍然相見,她還是紅了眼眶。

    怕自己太過失態,她並未上前,遙遙行了個禮。

    太子殿下略一頷首,轉頭離去。

    直到太子殿下的身影再也瞧不見,蘭時才胡亂地抹了抹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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