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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47:09 作者: 春綠可期
其實盛言楚想說既然這麼累,不若外放出去,去六部做主事也好,或是去地方做縣令也好,總比呆在壓抑的翰林院要好。
但這種人生大事,盛言楚不想插手太多,一旦夏修賢聽了他的建議遞摺子外放做官,日後若是混得好,兩人自然能嘻嘻哈哈的再次相見,若混得還不如翰林院呢?屆時好友成仇敵也不是不可能。
夏修賢如鯁在喉,他已經好久沒有跟朋友閒在茶館聊翰林院的事了,今日碰上昔日好友,夏修賢一時沒把控住心裡的傾訴欲才說了這些雜七雜八的瑣碎事,本以為會聽到盛言楚厲聲勸他離開翰林院的話,熟料盛言楚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
不說也好,說了他更焦心。
「我自然是想留在翰林院的。」夏修賢如實說,「翰林院的上司並非都像潘大人這般睚眥必報,戚尋芳戚大人就十分的友善。」
說到這,夏修賢露出了進薑茶攤以來第一個歡愉的笑容。
「戚大人主持咱們郡鄉試歸來後,曾當著我等庶吉士的面對一盛氏學子讚不絕口,我一聽便知那人是你,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戚大人顧及你是衛大人的義子,他們二人都是咱們郡的鄉試官,為了不落人口實,戚大人才沒收你做他帳下的學生。」
盛言楚對戚尋芳的印象很不錯,笑道:「戚大人用心良苦了,鹿鳴宴上戚大人一口氣收了鄉試經魁余添以及昌余書院的裘和景兩位不可多得的大將,說起來這兩人並不比我差多少。」
經魁余添是誰,夏修賢並不感興趣,令夏修賢不喜的是『昌余書院』四字。
「這昌余書院竟也有好苗子?」
盛言楚曾在信里和夏修賢激情斥責過『縣令吳記販賣秀才文書給昌余縣』的事,受盛言楚字裡行間的影響,故而夏修賢對『昌余書院』十分憎恨。
想起鄉試期間昌余書院對靜綏書院那副小心翼翼呵護的姿態,盛言楚嘴角上揚,將那日他在深林水池中偷聽到的話和夏修賢說了。
夏修賢樂得握拳抵唇發笑:「一群憨貨……」
「若有人真要害咱們靜綏,他們昌余書院能替咱們擋住?嘁,陰謀陽謀無處不在,躲不乾淨的。」
盛言楚將胳膊搭在椅把上,直盯著夏修賢,興味道:「話雖如此,但事在人為。西山書院的事不用我多說,想必京城前段時間傳開了吧?」
夏修賢點頭:「兵部左侍郎女婿周松涉嫌謀害貢院秀才一案,早在九月底就被朝廷革職下了大牢,臨朔郡那邊人證物證具在,周松賴不掉罪名,如今刑部已經下了定奪,將在十一月中旬斬殺周松。」
遲疑了下,夏修賢定定的看向盛言楚,不由忠告一聲:「斬殺周松,斥責兵部左侍郎大人的聖旨是翰林院草擬,翰林院的人那幾日都在說衛大人這一狠招斷送了周松的性命,那他義子勢必要成為侍郎大人的眼中釘……盛小弟,你可得當心啊。」
盛言楚斂起笑容,薄唇抿成一條線,良久方道:「多謝修賢兄提醒,這樁事我一直留心著呢。周松問斬日子漸近,想來那位侍郎大人此刻沒心思找我的茬,怕就怕他秋後算帳,屆時擾了我的會試……」
夏修賢肅了神色:「暗箭難防,此事你在暗他在明,還真是棘手…如今只盼著衛敬衛大人開春能從臨朔郡調到京城了,只要衛大人在京城,想來那侍郎大人不敢將你如何。」
盛言楚拿著瓷蓋不緊不慢地波動盞中的薑片,淺啄了一口後,輕笑罵道:「瞧你這話說的,似是我遇上事都不能自己獨當一面了?」
夏修賢怔松一下,旋即笑開:「有樹給你乘涼你就夢裡樂吧,像我這樣孤身一人在翰林院打拼的,最為受罪,你瞧瞧我的手——」
說著,夏修賢將右手小拇指側邊翻過來給盛言楚。
上面落了一層厚厚的黃繭,盛言楚倒抽涼氣:「你這手怎麼了?可別說是在翰林院磨出來的。」
寫毛筆字手要抬高,不會像上輩子那樣寫字蹭到一手的灰。
夏修賢緩緩搓著老繭,語音輕顫:「我們庶吉士平日沒有機會觸碰朝廷機要文書,為此大人便安排我們去藏書館稽查史書,那些書老舊破爛,常年積壓在館中無人問津,書一翻開,霉味自然少不了,令人作嘔的是裡邊的書蟲……我們拿著筆不好做大動作,唯恐墨水滴到書上,便只能用手腹去碾壓書蟲,日積月累,這手自然就落了一層厚繭。」
「叔常說你們讀書人最金貴的就是一雙手……」
盛允南坐在旁邊聽了半天的話,實在忍不住了,「都這樣了,夏大人還呆在翰林院作甚?做官不是為了過好日子嗎?翰林院處處折磨您,換做是我,我早就——」
話還未落地,盛言楚一個板栗子就敲了過去,盛允南嗷嗚一聲捂住腦袋瓜:「叔,你打我幹嘛?」
盛言楚板起臉,硬邦邦的責罵:「翰林院是養才儲相之所,是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之地,你不懂瞎摻和什麼?」
盛允南哀怨的低下頭,夏修賢忙打圓場:「其實他說得未必不是對的,外人覺得翰林院好,實則我們這些庶吉士多少都有怨言,但天下從來就沒有輕鬆的事,熬著熬著說不準能熬一碗鮮湯。」
盛言楚目光閃動,看來夏修賢是打定主意要留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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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修賢此番來姜棗茶攤是借著送文書去六部的空隙出來透氣的,此刻還不是下衙的時辰,和盛言楚聊了一通後,夏修賢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