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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40:44 作者: 遲小晚
    他當時一直不解, 為何皎皎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甚至驚懼到打翻自己的手爐,險些燙傷自己。

    可若是這夢境裡發生的都是真的……

    裴慎心口發寒,他眉骨處的傷口, 也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這個猜測,又一次抽痛起來。只是這一次的痛感格外地劇烈, 劇烈到仿佛要將那處的傷口再次撕裂。

    裴慎咬著牙站住,伸手去捂自己左側的眉眼。

    他的眼前鮮血淋漓。

    不……那不是他的血……是皎皎的血。

    他看到他的皎皎,他捧在手心裡都怕碰著的人, 就那樣躺在地上,孤獨無助地,痛苦地捂著肚子。

    血順著她的腿流了下來,染紅了下裙。

    可是榮親王那個渣滓,在踹了她一腳後, 竟還將寒霜拖了出 去,然後將大門鎖上。他想要叫柳明月一個人,在這樣的痛苦中自生自滅。

    裴慎覺得自己幾乎要窒息,他看到那片虛影里門板在晃動,那是寒霜在撞門。

    他想要將那道門鎖劈開,他想要提起劍,叫榮親王再死上一回。

    可是他剛伸出手,便從門板中穿過。

    「皎皎!」

    裴慎口中溢出鐵腥味,他恨,恨自己只是一道虛影,助不了夢境中的皎皎半分。

    他更恨,夢境中的自己,竟然不知皎皎還活著,讓她獨自歷經這樣的事情。

    而柳明月,就在這場異常真實的夢境裡,拖著一身的血,一點點爬到門口。可是她也打不開這扇門,她手掌上的血印甚至無力地留在了門板上。

    等寒霜撞開門時,血早已流了一地。

    「我好痛啊。」

    柳明月倒在寒霜懷裡,眼淚流了下來。

    裴慎的背脊一直緊緊繃著,直到這一刻終於繃不住,弓著身子跪在了地上。

    他的皎皎,那般怕痛的一個人,為了生下肚子裡的那個孩子,慘叫了整整一天一夜。在用力時,因為緊緊抓著身下的被褥,就連指甲也硬生生折斷。

    她撐著最後一口氣,將那個孩子生了下來,拼著性命,拼著流血不止。

    可是那小小的一團,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沒了氣息。

    裴慎身上的衣服俱被冷汗打濕,他直不起身子,他捂著左眼的手,甚至止不住地顫抖。

    那也是他的孩子,是他和皎皎的孩子。

    可是他……竟從未知道過他的存在。

    不……其實皎皎告訴過他。

    她一次又一次的習慣性地將手放在小腹的位置,不是因為不舒服,而是……想起了那個孩子的存在。

    #

    新帝繼位的第二年夏日,漠北傳來捷報。

    雲家軍所向披靡,殺得突厥人潰不成軍。

    雲霏帶著嘉獎雲家軍的聖旨回歸漠北,與裴慎交接。

    十幾日後,承德侯府的大門忽然迎來了風塵僕僕的一馬一人,守門的家丁下意識地想要去攔,卻被正好過來的柳管家拽了回 來。

    「攔什麼攔,那是你們大姑爺,還不趕緊幫忙把馬牽到馬廄里去。」

    家丁連連道是,可再一抬頭,面前哪裡還有大姑爺的人影,只剩一匹高頭駿馬,在低頭喘著粗氣。

    裴慎本應跟著大軍一道回京論功行賞,但他在來時的路上一次又一次夢見一座冰冷的家廟。

    這似乎只是一個纏繞不止的噩夢,可他心裡又明白,那不僅僅是噩夢。

    他提前一個人,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趕回了承德侯府,想要看個明白,夢裡的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麼。

    層層庭院,九曲迴廊。

    承德侯府的三姑娘剛剛出閣,到處還張貼著喜字。

    裴慎繞過這些熱鬧,終於走到偏僻的祠堂旁,看到一座清冷的小屋。

    就連門鎖,也與夢境裡的一般無二。

    有個打掃祠堂的婆子看到來人,想要上前來,裴慎擺手將她止了回去。

    他擰開那扇門上的鐵鎖,在吱嘎作響的推門聲中,頂著那些在陽光下飛揚的塵土跨了進去。

    從未有人跟他提過承德侯府還有家廟,可他走進這裡,卻發現布局與夢裡幾乎一致。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塵埃落定,裴慎無比清楚地意識到,夢境裡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也包括……皎皎枯守的那十年歲月。

    #

    「姑爺?」

    春鶯時隔幾個月,再度見著姑爺,險些被嚇一跳。

    一身勁衣沾滿了灰塵也就算了,怎麼連眼角都是紅的。

    「你家姑娘在哪兒?」裴慎聲音沙啞,他連夜趕了好幾日的路,再結實的體格,此刻也有幾分疲憊。

    「回姑爺的話,姑娘在臥房裡休息,寒霜姐姐也在裡頭伺候。」春鶯看了看裡屋,小聲地道,「姑娘近些時候嗜睡,今日吃完飯就睡了。」

    裴慎點點頭,朝著柳明月的臥房走去。

    上一次走時兩個人雖已同床共枕,卻未曾同心。如今再度歸來,明知皎皎心中已經有他,裴慎卻覺得舉步艱難。

    他終於明白了初次相遇時,柳明月那超乎尋常的恨意。

    她不只是恨自己毀了她的清白,更多的是十年裡累積下來的恨意。

    裴慎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可皎皎卻原諒了他。

    甚至……還願意再與他孕育一個孩子。

    裴慎閉了閉眼,伸手撫在門上,良久才用力推開。他夜思日想的人,此刻就 靜靜地臥躺在軟榻上,而一旁坐著的寒霜,正在給她輕輕搖著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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