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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38:57 作者: 黑糖話梅
    似乎是怕昌平侯嫌棄,他捏著小拳頭,信誓旦旦地承諾:「元叔叔,雖然我現在窮,但是以後會有更多錢的,有了錢我肯定都給阿鳶,好吃的、好玩的也都給她。」

    八歲的謝錦衣也還是個孩子,他只知道娶媳婦兒要聘禮,卻不知道這聘禮從哪裡來,就把他房裡的寶貝,值錢的、不值錢的全拿來了。

    兩家的大人聽到他這孩子氣的話笑得合不攏嘴,原本大家沒將這件事當真,只是想逗逗小孩子。

    見謝錦衣這麼認真,兩家人倒是真半開玩笑地將他們的事兒給定下了。

    那時候爹爹故意同謝家伯伯說:「我元家兩個寶貝女兒都叫你家的臭小子拐走了。」

    謝家伯伯一面說「好。」一面笑得聲如洪鐘,一旁的謝家伯母也是遮著帕子笑。

    這麼美好的回憶讓元鳶一瞬間恍然如夢,連帶著頭頂的日色都和煦了幾分。

    直到觥籌交錯的聲音傳來,將她從回憶中剝離。

    元鳶看著謝錦衣深紫色的衣擺,唇角的笑意發澀,再抬眼時又成了平日裡那無波無瀾的模樣。

    她為他續了一杯酒,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恭迎陛下——」

    搭在酒壺把的手指不可控制地一抖,幾滴酒水灑在梨花木桌面上。元鳶不用抬頭也知道謝錦衣冷冽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恢復平靜,默默跟著人群起身行禮。

    餘光一掃,她終是看向了高坐堂上的皇帝。

    許是沉溺酒色多年,他的身子日漸發福不說,連眼下都是消不去的青黑。脖頸上一圈圈的肉堆疊,撐得原本就寬鬆的龍袍像是要勒在他的脖子上。

    看到這張臉恨麼?如何能不恨?

    如果不是他的昏庸無道,聽信讒言。她元家怎麼會遭此大難?她阿娘怎會在病榻上一病而去,她爹爹又怎麼會身陷囹圄生死不明,她阿姐又怎麼會淪落到委身給一個身份不明的商賈?

    太多理由讓她去憎恨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可正因為他是皇帝,她又不能恨他。這樣的恨會讓她,讓元家,甚至讓謝錦衣都萬劫不復。

    所以她將所有的情緒都妥帖收好,只剩對聖人的恭敬和身為下人的卑躬。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完美。

    除了突然握在自己腰上的手,將她陡然拉近了距離。

    元鳶對上那雙微挑的桃花眼:「離這麼遠,我身上有刺,會扎死你?」

    元鳶解釋:「我是覺得這兒是皇宮重地,還是應當……」

    話還沒說完,握在腰上的手往上,將她的肩頭擺至一側,而這一眼就讓元鳶整個人僵住。

    不遠處那些官員和舞女依偎在一起,縱情聲色,旁若無人。只有少數年老的官員或是那些正直之士一把推開投懷送抱的舞姬,更有甚者乾脆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而那些放縱的官員面上不動神色,藏在桌下的手已經開始不安分起來。

    還未等元鳶從眼前驚人的場景緩過神,高堂之上傳來皇帝粗獷的笑聲:「哈哈,你們看看袁太尉,還把眼睛閉上了,怕女人把你吃了不成?」

    這笑聲像是從胸腔發出來了,刺耳又難聽。這件事也沒什麼好笑的。可隨著皇帝身旁的祁容一聲輕笑,周圍的大臣們紛紛附和著笑了起來。

    整個大殿之內充斥著笑聲,而袁太尉的臉色已經黑得比鍋爐還深幾分,搭在膝蓋上的拳頭也越收越緊。

    如果王尚書還在,那麼他此刻一定會起來痛罵一聲:「荒唐!」

    堂堂一國之君,邀約臣子不為國家大事,也不為與臣同樂,反而讓一群舞姬當眾淫.亂。

    簡直是前所未聞,荒唐至極!

    見袁太尉面色鐵青、一語不發,皇帝責難:「怎麼不說話,難不成是嫌棄朕賞你的舞姬太醜了,還是覺得朕的話都不需要回了?」

    緊接著一個酒壺哐當砸中閉著眼睛的袁太尉,鮮血滴在桌上的時候,周圍的人瞬間屏住呼吸,不少原本還坐懷不亂的大臣趕忙摟住了身旁的舞姬。

    堂上的皇帝吐了一口果皮:「假正經。」

    祁容又輕笑了一聲。

    大臣們也不敢拘謹著,只當剛剛被酒壺砸人的事情不存在,照樣吃酒作樂,還不時恭維皇帝兩句,順便將自家帶來的侍女送到皇帝身邊。此舉大大地取悅了皇帝,又摟著美人樂呵了起來。

    笙簫起,鐘鼓齊鳴,殿前的舞姬又聚在一起扭動妙曼身姿。

    元鳶卻久久沒有回過神,她知道朝廷腐敗,卻從未想過到了這樣的地步。她看著那些沉迷酒色,滿臉麻木的大臣,還有袁太尉桌上未乾的鮮血,眉頭緊皺。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朝廷?

    噁心感湧上喉頭,元鳶想胸膛收縮,想要乾嘔。

    略帶涼意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頭,面前是謝錦衣冷淡的眉眼:「這樣就受不了?」

    元鳶忽地不明白他的意圖了,他真的只是帶她進宮赴宴這麼簡單麼?

    謝錦衣道:「這個世道本就是這樣,骯髒、噁心,而這世上的人也不是你想的那麼乾淨。」

    元鳶沒來得及去仔細思考他話里的含義就由著他的牽引看向了對席。

    隔著舞姬們飄蕩的水袖,元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面如冠玉,墨發如瀑,玉帶扣著一身緋色官袍,更襯得身姿挺拔如翠竹,單單是他清雋出塵的氣質便與這縱情聲色的名利場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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