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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22:17 作者: 九日酒
    白雪皚皚的邀月山腳。

    謝逢秋面容蒼白地躺在馬車裡,厚實的毛毯將他捂出一額頭細汗,車內燃著馥郁的安神香,好片刻,他眉尖一蹙,緩緩轉醒,聲嘶力竭地嗆咳兩聲,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毫無焦距的目光漸漸落到頭頂的車廂壁。

    「為什麼救我?」他問。

    寬敞的馬車一側,坐著眉眼平淡的狐裘女子,她執著一卷書冊,一手執筆,正垂首不知在寫些什麼,聞聲也不回頭,愛答不理地道:「救便救了,哪來那麼多問題?」

    魔骨畢竟是魔骨,天地間至邪至強之物,可笑的是,它沉寂了那麼久,偏偏在抽骨抽到一半的時刻完全覺醒了,暴虐的火光霎時席捲了天地,如此動盪,恰好引來了天罰,彼時天地變色,萬物昏暗,雷光閃成一片,圓台中央的情景,漸漸誰都看不真切,謝逢秋承受不住魔骨強大的能量,當場昏厥過去,醒來便在這裡。

    汝嫣舒顯然沒有和他閒聊的意思,抬頭看他一眼,擱下筆,從身側提起早已備好的小包袱,面不改色地遞過去,道:「行了,走吧,能走多遠,能不能活下來,看你自己的命,魔骨被抽了,但你的筋脈早已被淬鍊過,我用其他的東西給你重塑了骨骼,效果肯定比不上原生的,但有原先的筋脈加成加成,想來也差不到哪裡去,好好將養著便是,對了,另一位,叫謝十六的,他確認你沒事就先走了,還托我給你帶句話——哥,保重。」

    「……」

    她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堆,便好似硬往他還沒完全清醒的腦海中塞入了諸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他痛苦地閉了下眼,一時竟不知先從哪裡開口。

    「我……」一出聲,嗓子沙啞至極,汝嫣舒視若無睹,看起來並沒有照顧他的意思,他只好自力更生地撐起身子,從旁邊的矮案倒了杯溫茶,一飲而盡。

    「我能去哪兒呢?」他捏著杯盞,苦笑一聲道。

    「那便不歸我管了,流浪,或者去魔界,隨便你。」汝嫣舒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算盤,低頭撥弄得啪啪作響。

    只有當別人在乎你的感受時,喜怒哀樂才都有意義,謝逢秋心中的那點悲涼還未發芽,便被她漠然的態度打了個灰飛煙滅,他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道:「那你呢?你救了我,仙門百家那邊要如何交代?」

    「這個用不著你管,」汝嫣舒算盤撥到關鍵處,低著頭專心致志,「我做事從來不留把柄,從今往後,所有人都會以為你死在了那場天罰中,這段歷史將成為各大仙門心照不宣的秘辛,不管他們信不信,我都有辦法讓他們閉嘴——魔骨被拔除,你的生或死,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那我……」他還想再說些什麼,汝嫣舒忽然一抬頭,將算盤推到他眼前,指著上面的數額道:「記得還我。」

    謝逢秋:「???」

    「用來重塑你骨骼的材料,是千年前傳下來的一樣至寶,一錢千金,價值連城,再算上我托人去找的勞務費,精神損失費……不二價,麻煩到時候直接派人送到天池山,謝謝。」

    謝逢秋低頭一看,雖然他看不大懂,但只聽「價值連城」四個字,便知定是天價,一時感到十分窒息。

    如此巨債……他覺得還是去死好一點。

    汝嫣舒見他久久沉默,大約是怕他討價還價,連忙轉身將包袱提起來塞他懷裡。

    「我有一個問題……」

    「不想答。」

    謝逢秋噎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開口:「那個,謝十六,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汝嫣舒動作一頓,若有所思地瞧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他沒說。」

    謝逢秋追問道:「那他何時離開的?有沒有說去哪裡碰面,我要去哪裡找他……」

    「別找了,他應該暫時不想見到你。」

    謝逢秋怔了一下,傻傻地問:「為何?」

    汝嫣舒淡淡地吐出兩個字:「程衍。」

    謝逢秋霎時愣住了。

    ……事情實在太多太紛亂了,他竟才想起這茬。

    汝嫣舒道:「我看他並不怪你,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接受,別擔心了,江湖路遠,以後總會遇到的。」

    謝逢秋澀然一笑:「……說的是。」

    他翻下馬車,負上行囊,望著天際霞光粲然的夕陽,遙遙嘆道:「只是以後的路,我就要一個人走了。」

    言罷,他又扭頭,朝窗簾緊閉的馬車道:「不管如何,多謝你救了我,算我欠你個人情,往後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毫無波動的聲音穿透門帘傳來,「……嗯。」

    謝逢秋笑了笑,道:「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汝嫣舒連一個字都懶得施捨給他了,或許她心裡在想,這人怎麼那麼煩?

    可謝逢秋還是要問:「我想問……封魔疆的方向在哪裡?」

    氣氛凝滯了片刻,從轎簾邊探出一雙潔白如玉的柔荑,遙遙朝東邊指了指。

    「……謝了。」

    這次汝嫣舒是真的懶得理他了。

    謝逢秋便向所指的方向望去,入目之處山水重疊,餘暉淺淡,他沒有透視眼,看不見遠在百里之外的封魔疆,看不見那人的故鄉,看不見那人,他什麼也看不見,卻好像什麼也看見了。

    「華胥憬,」他喃喃念著,痴立良久,最終一笑,單手扶額,不知是何意味地重複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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