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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22:17 作者: 九日酒
    「確實認得,」華胥說道:「若非認得,他幹嘛要用黑衣面罩隱藏身形。」

    說到此處,華胥稍稍停頓。

    他微微蹙著眉尖,神色間略有糾結,謝逢秋太熟悉他這樣的神情了,每次他思考問題,得出的答案過於驚異或不敢置信的時候,都是這幅猶猶豫豫的模樣。

    他稍稍思忖,接下華胥的話:「他隱藏身形,是不想讓鎮民認出他,莫非……他仍打算繼續在彩屏鎮呆下去?」

    一位能力非俗的魔族,長期呆在一個藉藉無名的小鎮,這小鎮究竟有什麼魔力?有什麼值得覬覦的?

    華胥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謝逢秋瞥著他的神色,小心試探道:「他是喜歡這裡也說不定呢?」

    華胥愣住了。

    這確實是最說得通的猜測,這魔族實力如此強橫,若非在此地呆了十數年之久,根本不會失控失衡,甚至之前令他做出錯誤判斷的一直沒下手的柳修竹,也並非是見識短淺不知下手,而很可能是心懷善念,不願傷人。

    ……但這和他印象中的魔族相差太遠了。

    他覺得匪夷所思。

    三人顯然同時想到這一點,登時面面相覷,無人多話。謝逢秋悄悄地伸手過去,遲疑片刻,大膽地用掌心貼合了華胥微涼的手掌。

    這倒不是因為什麼旖旎想法,只是謝逢秋深知華胥的秉性,他很願意以善意去揣度旁人,但長期與魔族相戰,會令他不由自主地對對方有些許刻板印象,因此影響他的判斷,他不是要為那魔族開脫,但相較來說,他更不想看到華胥被慣性思維困縛。

    掌心忽然被溫熱貼合,華胥怔然回神,轉臉看去,謝逢秋正目光柔和堅定地朝著他笑:「別想太多,隨你自己的心走。」

    ……華胥直視著他的雙眸,緩緩地把手抽了出來。

    天殺的,他知道謝逢秋最近怪在哪裡了。

    靠得太近了!太親密了!太喜歡撒嬌了!簡直像見了心上人的悶頭青一樣!

    華胥忌諱莫深地看了他一眼,緩緩退開,與他保持三步開外的安全距離。

    謝逢秋:「???」

    商討完畢,三人收拾好東西啟程尋人。

    華胥心裡對那魔族的慣用身份有個隱約的猜測,但並不成形,他並沒有多大把握。

    他們一齊來到蕭條零落的長街,仍是與昨日相同的景象,甚至草木皆兵的攤販還少了兩個,僅剩一人孤零零地蹲在橋頭,謝逢秋朝華胥看了一眼,得到後者肯定的眼神後,他上前一步,溫聲詢問:「這位大哥,你們鎮上,原先是不是有個挺有名的道士,姓徐?」

    那小販青壯年模樣,比昨日驚惶不安的老人家要好上許多,雖有警惕,但口齒清晰,稍微交談一二,得明謝逢秋幾人的身份後,便長舒一口氣,「是有,不過前段時日鎮上鬧魔,他雖束手無策,但也不願作壁上觀,給我們留下一些符篆後,就回了師門尋找解決之法,已經離開有一段時日了,徐道長是個好人啊,你們找他幹什麼?」

    不在鎮上?

    謝逢秋不動聲色地回頭瞥了華胥一眼,兩人默然對視,更加肯定了心底的猜測。

    他回過頭來,滿面笑容地敷衍道:「了解一些情況,他畢竟是修道之人,比柳老爺知道的可能更詳細一些。」

    「唉……」小販搖頭嘆氣,「可惜他現在不在,要不然定能幫上你們,徐道長的能力我們都是見識過的。」

    謝逢秋笑而不語,旁敲側擊問出徐道長的地址後,走到華胥身邊,三人邊走邊低聲道:「這道長恐怕真有些問題。」

    「不是有些,十有八九就是他了。」華胥篤定道。

    徐應明跟了他們一路,對他倆打啞謎似的交流方式已經小有心得,此刻雖不能完全會意,但還是明了了個七八成,於是贊同地點了點頭,又嘆息道:「看來這位魔頭積威甚種啊,彩屏鎮之前一樁命案也沒有,這位道長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能讓鎮民們人心惶惶,且對他的話深信不疑,連日常營生也不做了,整個鎮子都這樣蕭條冷清。」

    「或許用深得民心更合適些,」謝逢秋笑道:「他既然在這鎮上呆了十多年,必定是有感情的,明白自己可能會發瘋失控,所以事先讓百姓們不要出門,以免誤傷,甚至連事先盯上的「擷香」,也一直沒下得了手趕盡殺絕,如果我們不出現,他或許就會持續這樣的狀態,偶爾吸取一點柳二傻子的能量,直到自己康復,又繼續以徐道長的身份生活在這個小鎮上,對吧華胥?」

    「……」

    他這番話,是特意說給對方聽的,幾乎推翻了華胥先前所有先入為主的判斷,後者微微蹙著眉,似乎在思考什麼,並不吭聲。

    青石地板落著一層秋日的落葉,無人打理,腳踩上去嘩啦作響,沿著河邊直走,盡頭處拐個小彎兒,門口有棵大槐樹的便是徐道長的家。

    華胥甫在門口站定,還未敲門,便感知到了裡頭極為狂暴的氣息,仿佛有無形的氣流在這小小院落內撕扯著,凝神細聽,甚至能聽見交纏的噼啪聲,空氣中散著些微的藥味。

    他抬頭凝望頭頂,小院上方凝著一層看不見的薄膜,他道:「不用多費功夫了,看來我們要找的兩個人都在裡面。」

    推開門,映入眼帘的便是院中靜坐的黑衣人,他仍舊是一身黑衣,左臂被離骨散所傷的地方沾染著斑斑血跡,竟是直接削去了附著毒素的皮肉,粗糙撒上了一層藥粉,未曾包紮,未曾清洗,而他臉上的黑色面罩已經除去,露出一張青筋暴跳,嘴唇雪白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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