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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02:41 作者: 凝隴
秦媛陰狠地看著沁瑤,冷笑道:「是我又如何?即便我知道這處地道,你又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我曾經害過人?」
那些平康坊的女人,低賤骯髒如腳下的泥,就算活著也毫無價值,她至今回想,都覺得問心無愧。
說這話時,她面目狠戾,跟往常的怯弱嬌美判若兩人。
可惜她只顧看著藺效和沁瑤,不曾注意到殿中破敗簾幔後藏著一人,那人身著明黃色衣裳,衣裳上隱約可見本朝太子特製的五爪蛟龍繡紋,聽見秦媛這麼說,落在身側的雙拳不自覺握緊。
第157章
這時廟中刮過一陣過堂風,秦媛身上穿得單薄,扛不住冷,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彎下腰咳了一陣,她忽然腦中白光一閃,猛的抬頭看向沁瑤道:「難不成我突然患癆病是你們搞的鬼?就為了將我移出宮,便於出手對付我?」
沁瑤笑笑,大言不慚道:「不將你引出來,如何設下今夜這場局?不妨告訴你,你根本不是得了癆病,而是中了一種慢性毒|藥,此藥至今無解,中毒之人不出半年便會毒發身亡,。」
言下之意,就算你秦媛拒不認罪也無妨,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其實沁瑤這話不過是唬人,他們確實在秦媛的飲食中做了手腳,但既不是致死毒|藥,也不是癆病,而是一種能引人咳嗽的藥粉,服了藥之人所表現出的症狀與癆病一般無二,看著兇險,實則不出三月便會自愈。
藺效為了讓秦媛的病症看上去更有說服性,又派人在好幾個宮人的飲食里下了藥粉,造成具有傳病性的假象。
秦媛原本多疑,卻對這話深信不疑,面色愈加蒼白,只強撐著冷笑道:「你們總該記得明年我便要被指為太子妃了,若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不說旁人,太子頭一個不會放過你們!」
藺效在一旁冷眼看著她,這女子的心機手段真乃他生平所見過的女子中之最。
有謀略,能隱忍,處處機關算盡,幾乎每走一步,便在為下一步做打算。恐怕自進宮之日起,便已將主意打到了太子身上。
除此之外,有幾回他在宮中值防,若不是他處世還算審慎,只怕早已遭了此女的暗算,莫名其妙惹來麻煩。
別的且不論,單說那回夏芫在荷花池亭中堵他,要不是他當時立刻原路返回,不出一刻,便會被七哥撞見自己跟夏芫在亭中說話。
那樣深夜,又是孤男寡女,即便他再如何自辨,也會在七哥心中種下一根刺,由此可見此女有多會謀算人心。
如今想來,若不是當初沁瑤心細如髮,留意到了地道門板的不妥之處,從此埋下了疑惑的種子,他們至今都不會疑到此女頭上去。
「你可認得這雙鞋?」將那雙沾滿泥濘的鞋丟在地上,他淡淡問。
秦媛目光一滯,那雙鞋的湖藍色緞面上繡著芙蓉花,雖然髒污不堪,仍可看出面料名貴不凡,正是當初她在壽槐上所穿的那雙。
可她明明在回長安途中就已丟棄,為何此刻卻到了他的手中?
她硬生生將目光移到藺效臉上,背上沁出一身冷汗,難道他竟派了人在壽槐山到長安城途中一寸寸搜尋,就為了找到一雙鞋?沒想到此人行事竟比她想的還要求全苛刻。
「怎麼?不想承認?」沁瑤蹲下身撿了鞋在手中看,「這鞋的料子是用江南貢品,名喚煙霞錦,闔宮只有兩匹,一匹是藕荷色,被怡妃娘娘做了衣裳,一匹是湖藍色,被太子要來贈予了你,如你所說,太子對你確實特別,想來若拿著這雙鞋去給太子過目,他必然一眼就能認出這鞋的緞面正是當初送你的那一匹。」
沁瑤說著,緩緩起身,看著秦媛,「你當初推我下崖之後,原以為我必死無疑,誰知我陰差陽錯撿回了一命。你生恐世子憑著蛛絲馬跡查到你頭上來,知道回宮之後行事諸多不便,一從山崖回來,便抓緊機會換了鞋,欲尋機會丟棄,可惜當時耳目眾多,又逢山妖作亂,你保命尚且艱難,自然無瑕丟鞋。直到後來妖怪得以掃清,你隨眾人下山,你這才找到機會將鞋丟到了半路,我說得可對?」
許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又或者知道出了這處荒廟便死無對證,秦媛懶得多加辯解,只嗤笑道:「就因為懷疑我推你下崖,於是你從壽槐山回來,便合同你的夫君給我下毒?虧你平日滿口仁義道德,你的所作所為又可對得起你的道家稱號?」
沁瑤挑了挑秀眉,這是在給她扣大帽子?可惜她一來問心無愧,二來從不愚善,此女都已經置她於死地一回了,難道還伸出脖子讓她再害一回不成?
她念頭一轉,不急於反駁,只故作沉重地嘆口氣,看著秦媛道:「其實無論道還是佛,都講究因果輪迴,凡事最怕報應。正因為如此,道門中人行起事來才有諸多限制。你可知道你阿爺為何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無非是因為他濫殺無辜,造孽太多,所以最後連六道輪迴都輪不到他,如今看來,果然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阿爺死後才多久?已然輪到你了。」
索性詐她一詐。
暗暗使了個符,引來陰風一陣,又捏個響指,驅使暗處幾縷遊魂發出悽厲的鬼泣聲,這聲音此起彼伏,綿延不絕,直如當日慘死在荒廟中的女子在喊冤,好不逼真。
秦媛本就心中有鬼,聽到這動靜,立時想起那幾名女子被挖去耳鼻的瘮人模樣,她突突打了個冷顫,強笑道:「那樣的下賤女子,跟豬狗一般無二,就算死了,只怕連做鬼的資格都沒有,我有什麼好懼怕的?哪怕再來一回,我也會幫著爹爹挖了這些女子的五官拿來設陣。如今我只恨當初殺那些女人費了太多時間,被你們查到了蛛絲馬跡,平白破壞了我們的好事,否則布陣早就成功,我阿娘也已復活,如今我們一家三口重新團聚,不知有多快活,怎會像今日這樣弄得家破人亡的地步?」
沁瑤面色漸漸變冷,目光沉沉地看著秦媛,一字一句道:「你跟你阿爺一樣,都是毫無心肝的瘋子。」
「瘋子?」秦媛倒是有些意外這個稱呼,「你如今除了口頭上能罵我幾句,可有一樣能拿得出手的真憑實據?繡鞋?呵呵,我是丟了繡鞋,但我也可以宣稱那雙鞋早在上山時便丟了,當時山上那麼多人,人人都可以偷了鞋來栽贓誣陷我。至於這處地道,沒錯,我是跟我爹來過幾回,可單憑這一點,你可有辦法證明我參與了當日平康坊那幾樁殺人案?「她得意非凡地看著沁瑤,「你沒有一點辦法!你只能眼睜睜看著我逍遙法外,什麼因果輪迴、報應不慡,不過你們用來是糊弄那些愚昧之人的技倆。你剛才說我已然中了劇毒?不是還有半年時間嗎,既然是毒|藥,自然就有解藥,我總能找到法子解毒。別忘了太子可是在皇上面前求過賜婚的,他若知道我被你們二人陷害,定然會替我做主的。」
「是嗎?」空曠的殿中忽然響起一個森冷的聲音,「如果我反悔了呢?」
秦媛聽到這聲音,面色大變,駭然轉頭一看,就見太子大步從簾後走出,臉上分明是被欺騙的憤恨和惱怒,走到她身前,一把拎起她的衣領,咬牙道:「我真是瞎了眼,才會被你這種女人耍得團團轉!」
第158章
最初的慌亂過後,秦媛迅速地冷靜下來,最糟糕的情況已然發生,生死只在一線間,當務之急,是得想辦法絕處逢生。
恨只恨今晚遇到太多變故,讓她失了冷靜,才會中了瞿沁瑤和藺效的圈套。
其實她依然可以矢口否認,甚至反過來誣陷瞿沁瑤給她下幻術,說他們故意擾亂她的心智,誘她說那些出言不由衷的話。
她當然也可以推翻剛才所說的一切,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抵死不認。
可這樣的手法興許能騙過別人,卻騙不了太子,還會將他對她的最後一點情意都磋磨殆盡。
她知道他當初對她動心,除了看中她的姿色之外,還有一份對她年幼無依的憐惜,若她一味面目猙獰地強行狡辯,只會讓這個男人對自己徹底厭棄,再也沒有半分轉圜的餘地。
電光火石間,她迅速調整好臉上的表情,醞釀一番,恰到好處地留下兩行清淚,楚楚可憐地看著太子道:「殿下,阿媛有負殿下的恩義,實在無顏苟活,只求殿下賜阿媛一死。」
雖然柔弱如初,態度卻萬分決絕,顯見得是一心求死。
太子本來滿心憤恨,待要看這女人如何垂死掙扎,卻沒想到她竟主動求死,錯愕一瞬,反倒不知如何應對。
藺效見此情景,面色一冷,接口道:「當初平康坊死者共有四名,按本朝律例,你本就該處以極刑,不必此刻在六哥面前假意求死。」
提醒太子這女子心性異於常人,他可以對任何人心生憐惜,惟獨對此女不能。
太子聽了這話,果然馬上想起這女子曾用那樣的殘忍手段害人,心底一寒,看著她的目光重又恢復厭棄,一把將她丟回地上道:「你這女人心如蛇蠍,害人在先,耍弄我在後。甚至弟妹,說起來當初不過出於道義去降妖除魔,你父親丟了性命,卻是被邪魔所害,全屬咎由自取,與弟妹何干?你卻無故遷怒於她,甚至害她性命,剛才弟妹說得對,你當真是狠毒太過,全無心肝,虧得我如今知道了首尾,否則,真讓你做了太子妃,以你的為人心性,往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遭殃!「說畢,一眼都不想再看她,只對藺效道:「十一,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吧。」
轉身便往外走。
秦媛痴坐在地上,並不看太子,只仿佛回憶起了往事,悽然垂淚道:「我母親生我時難產,剛生下我,便撒手人寰了,連父親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我從小便羨慕別人有母親,每回對著母親的畫像,總想著若能親眼見上母親一面便好了,後來父親常年在外征戰,府中只有我一個,我又無兄弟姐妹,好不寂寞,我父親更是自母親死後再未續弦,日夜思念我母親,幾欲成狂,後來我們父女無意中得知有法子能復活母親,自然喜不自勝----「名為回憶,實則在不動聲色地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披上一層情有可原的面紗。
更兼她的語氣、神情、淚水,每一寸都拿捏得極好,真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若不是知道此女的所作所為,旁人驟然見到這一幕,只會認為她是個身世堪憐的孤女,怎能想到她會是個挖人五官都絲毫不會手軟的狠角色。
太子的步伐果然緩了下來。他自幼養尊處優,心性寬和,雖不能容忍欺騙和愚弄,可對這個曾經付出過真心的女子,何嘗沒半分惻隱之心?縱然恨她利用他,可此刻聽她說得這般可憐,心免不了還是抽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