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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02:41 作者: 凝隴
她愣愣想著,杵在殿中,不知又過了許久,忽然殿外傳來一陣女子的歌聲,這聲音輕靈婉轉,餘音繞樑,偏又唱的梵語,似是佛偈。
眾臣原本正奏稟各地政事,聽得這歌聲,都面面相覷,唯有龍椅上那皇帝仿佛如遭雷擊,再坐不住,萬分驚愕地起身往殿外看去。
那女子緩緩入殿,眉眼卻比做玉像時還要美麗柔婉許多,當真是傾國絕色,她毫無阻礙到了皇帝跟前,輕笑一聲,仰著頭細細看他。
皇帝驚乍的不敢動彈,好半天才艱難道:「你……你不是已死了麼?」
「是呵。」女子笑著點頭,「為了你的皇位而死,我也是才知道,原來一個男人的江山能不能坐穩,全由一個女人來決定!」
她屈爪向前,忽然透過皇帝明黃色的龍袍,直直抓入他的胸膛,過不一會,緩緩收回手臂,就見她手中握著一個仍在跳動的心臟。
皇帝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意識似乎已經凝固,久久未能抬起頭來。
女子端詳了一會掌上的心臟,有些詫異地笑了起來:「原來你也有心?」
說完,毫不猶豫將心臟一力捏碎。
皇帝見自己心臟被她隨意丟於地上,臉上血色瞬間退了個一乾二淨,面色複雜地看著女子,一個「你」字未能說出口,便轟然從龍椅上滾下。
女子鄙吝地一腳將他從腳踏上踢開,噙著笑坐於龍椅上,俯瞰群臣道:「這龍椅不知什麼滋味,能讓人變得這般無情無義,想來滋味斷不會差。」
說著垂眸看著腳下已無氣息的皇帝道:「既然你愛極了這把龍椅,我怎能讓你稱心如願。不如你的天下我來替你坐坐,你的子民我來禍害禍害,否則怎麼坐實我這天煞孤星之名。」
她話音未落,眾臣脖頸後忽然齊刷刷深出許多白晃晃的鍘刀,高高懸於眾人頭上,只待一聲令下,便要將眾人頭顱砍下。
沁瑤早看得呆住,見女尼身上已換上了龍袍,臉上恢復玉像的僵硬冰冷,只覺得自己仿佛也成了謀害她當中的一員,深以為恥,不但忘了反抗,甚至覺得就算被砍下頭顱,也洗刷不掉自己的齷齪險惡。
鍘刀眼看就要落下,她猛然想起之前的水漫金鑾殿,猝然一驚,暗罵自己險些著了道,忙要想法子破陣,可身後抓住她的雙手直如鐵鉗,根本無從掙脫。
她腦中飛轉,見身上無一處能得動彈,只好將舌尖抵至上下牙齒中間,欲要用舌血破陣。
忽從殿外傳來一聲劍鳴,只見一柄寒光凜凜的寶劍破空而至,直直飛向端坐於龍椅上的玉屍。
玉屍臉色陰沉,不退不避,寶劍到了身前,與她胸前的玉殼鏘的相擊一聲,沒入寸許,卻再也進不了分毫。
然而沁瑤眼前的景象仿佛一面鏡面被這寶劍給擊碎,殿上原有的百官、龍椅、宮人悉數消失不見,沁瑤猛然抬頭,便見眼前仍是行宮裡的東側殿。
藺效正持劍刺入玉像胸前,鬢間不斷有汗水滾落,似是刺得極為艱難,玉像臉上似笑非笑,冷冷看著藺效。
第97章
赤霄雖已如幻境中一樣刺入了玉屍的體內,但刺破之處並未像眾人想的那樣生出裂痕,劍剛好被卡在玉像前胸,進不了半寸,也退不出半寸。
藺效一時間進退維谷,再無他法,惟有一味用赤霄死死頂住玉屍,因為一旦露出半點力竭之勢,立刻會被玉屍反撲。
所幸玉屍雖未被損傷根本,卻也被赤霄所釋出的靈力給困得動彈不得,右臂半舉不舉,雖然手掌早已握成個手刀的形狀,卻被一股無形的力給隔在半空,始終沒法劈向藺效。
沁瑤早引了噬魂火燒向玉屍,可玉屍通體上下全是玉石雕刻而成,渾然一體,全無破綻,幾條火龍緩緩繞著玉像盤旋了好一陣,卻怎麼都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沁瑤見噬魂拿玉屍毫無辦法,心急如焚,索性奪了師父的糙繩,欲要飛縱到玉屍身上與她貼身肉搏。
清虛子忙一把拽住她,低喝道:「你這是去送死!」
沁瑤眼見得藺效被玉屍逼得又往後退了好幾步,愈發焦急,可又不敢隨意破壞陣法,只好極力讓自己鎮靜下來道:「玉屍煞力無窮,單憑世子一人之力根本無從對抗,遲早會被玉屍反噬,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受傷,總得想想別的法子。」
清虛子先不急著答言,只令阿寒將無涯鏡舉得更高些,固住陣形不亂,這才正色道:「赤霄為當年劍神用自身血肉鑄就,乃天下至陽至利之物,從不肯被當作俗物奪來奪去,只肯自行挑選主人,也就是說,能駕馭它的從來都不是泛泛之輩。如今玉屍現世,水火都奈她不何,惟有赤霄這等利物或可對付她一二。
「你也見了,世子已與她周旋了這麼久,雖未占得便宜,卻也未落下乘,說明赤霄正對這邪物的短處,只要老禿驢趁這個功夫恢復些功力,重新擺下當年智達法師對付玉屍的陣法,咱們自可脫困。」
沁瑤聽了這話,轉頭往緣覺等人看去,果見一眾僧人都垂眸靜坐,緩緩吐納調息,似在集中精神恢復功力。
方才玉屍突然殺至,緣覺還來不及跟弟子們擺出當年智達祖師的陣法,便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此後又被玉屍生出的無窮幻想困住手腳,無從施展法術。
眼下玉屍好不容易被赤霄給定住身形,緣覺等人便忙抓住機會休養生息,以便重振旗鼓。
沁瑤見狀,只好耐著性子等緣覺等人恢復功力,又因放心不下藺效,想著噬魂雖拿玉屍本體毫無辦法,卻能吞噬她施出的幻象,便仍引了火龍將藺效團團護住。
藺效苦撐許久,胸口氣血翻湧不已,握劍的虎口被幾乎撐裂,額前不斷有豆大的汗珠滾落,模糊了他的視線。
玉屍的煞力無窮無盡,藺效的內力隱隱有衰竭之勢,他咬牙握劍,絲毫不敢退卻,然而終因撐得太過辛苦,嗓間漸漸溢滿甜腥,嘴角忽湧出一股溫熱的血。
沁瑤看得越發焦急,轉頭看向如同老僧入定的緣覺等人,恨不能上前將他們一個一個提拉起來,命他們火速擺陣。
藺效的血如同梅花般,一滴一滴落在玉屍的裙上,很快便氤入玉石紋理中。
玉屍身子一震,原本僵硬的五官仿佛都微妙地挪動了位置,極為陰鶩地看著藺效,煞氣又比之前更盛了幾分。
再下一刻,玉屍突然怪力暴漲,身軀如山一般壓到藺效身前,原本相互制衡的態勢瞬間被打破,藺效一時難以抵擋,身子被推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玉屍的頭顱歪到藺效的脖頸邊,忽然嘴角一扯,竟緩緩張大,露出兩排尖利已極的牙齒,眼看便要咬住藺效的脖子。
清虛子直跺腳:「不好!到底讓她發現了!」渾然不記得自己方才都跟沁瑤說過什麼,忙持了糙繩,縱身一躍,到得玉屍的背後,用糙繩勒住她的脖頸拼命往後拽。
沁瑤顧不上想師父的「到底讓她發現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眼見形勢兇險,也急忙跟阿寒奔上前,一左一右幫著師父往後勒玉屍的脖頸。
糙繩雖對玉屍左右有限,然而師徒三人一股蠻力之下,竟也將玉屍的脖子勒得往後一仰。
清虛子急聲大罵緣覺:「老禿驢,這東西要咬人了!你還坐著不動,等著看世子被她化做金屍嗎?」
緣覺眼睛猛的睜開,清喝一聲道:「慧清、慧明、慧正、慧定,速與為師擺陣,將她引到玉泉邊上去。」
就見慧清等四個大弟子齊齊應和一聲,從地上一躍而起,一人手上拿一樣佛家法器:一為金片所做經卷、一為舍利子念珠、一為金剛結、一為寶傘,全是當日倉恆河下散落在玉屍墓穴外的幾樣佛家至寶。
正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當年玉屍橫空出世,四處為禍,又屠戮了佛道兩界一眾門徒,智達祖師為對付玉屍,幾乎是日夜不眠、殫精竭慮,最後還是尋訪到玉屍生平,依據她的生辰八字,這才布下了對付她的陣法,換來世間百年的太平。
他知道玉屍萬年不腐,惟恐她有朝一日會破陣而出,便將對付她的一眾法器、陣法都詳細記錄在夜蘭經上,傳諸後人。只是因年代久遠,夜蘭經難免缺頁少字,加上倉恆河又幾經易名,到這一代時,已經鮮有人知道當年鎮壓玉屍地方的便是倉恆河了。
昨日緣覺便為了這個緣故,特意回倉恆河下找尋鎮壓玉屍的那幾樣法器。
眼前形勢已刻不容緩,四個大和尚各據殿中一角,將手中法器引出靈性,緩緩照向大殿當中的玉屍。
就見大殿上方兜頭罩下一張光芒熾目的金網,將玉屍團團籠住。
玉屍猝不及防,被這金網所灼,原本伸頸咬向藺效的動作一頓,眼中竟難得帶了一絲恐懼,不知是記起了百年前那場惡仗,還是懼怕自己會被重新鎮於冰冷的河水之下,雙臂開始僵硬地撕扯困在身上那張有形無質的網,似乎極力想要掙脫開來。
她身形不斷劇烈搖晃,原本趴伏在她背後的清虛子等人便被遠遠震開,沁瑤也沒能躲過,身子著地時,後腦磕到堅硬的地面,發出咚的一聲響,只覺一陣頭昏腦脹,險些就此暈了過去。
忽聽玉屍發出一陣陣陰冷的哀叫聲,卻是緣覺手持金缽,念誦六道金剛咒,正背對著殿門,緩緩引著玉屍往外走。
原本網住玉屍的那張網仿佛多了一根看不見的繩子,繩的那頭便在緣覺手中的金缽里,玉屍雖然極力要定住身形,可身上那張金網密不透風,將她牢牢捆住,她煞力施展不開,只能被緣覺如同困獸一般牽引。
除了緣覺的四大弟子,其他一眾大隱寺的和尚也緊隨其後,齊齊頌咒,為師父和幾位師兄加持陣法。
藺效這時終於得以拔出赤霄,擔心沁瑤安危,顧不上胸口撕裂般的疼,奔到沁瑤身邊,蹲下身子將她摟在懷裡,急喚道:「阿瑤!」
小心翼翼用手托著她的後頸,低頭細看她後腦勺的情形,見雖未流血,卻鼓出了好大一個包,想著她年紀雖小,卻因時常跟著師父斬妖除魔,總免不了身置險境,一時心疼不已。
沁瑤暈了一會,很快便清醒了過來,見藺效滿臉焦急之色,忙從他懷裡坐起來,伸手摸向自己的後腦勺,只覺腫脹一片,一碰就疼得厲害,可仍搖頭道:「我沒事。」
藺效見她臉上仍有些怔忪,鬢髮散亂,臉龐精緻可愛,分明還帶著幾分稚氣,忽想起康平、紀芫等人跟她一般年紀,卻何曾受過這樣的苦。
見玉屍暫時無暇作亂,便哄道:「緣覺方丈他們已經困住了玉屍,佛家的陣法料你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在此好好歇一歇,等你頭不疼了,再過去相助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