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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02:41 作者: 凝隴
    夏芫等人笑著應了,自去找王應寧。

    王應寧正跟幾位先到的小姐在禪房聽講經。沁瑤等人到時,只見諾大的禪房一片寂靜,偶爾傳來一位中年男子低緩的頌讀聲,那聲音安穩醇厚,不為一切外物所擾,有著奇異的安撫人心的作用。

    沁瑤進了禪房,抬眼望去,就見上首正中坐著一位中年和尚,面容沉靜如水,說話時眸子微垂,鬚髮紋絲不動。

    原來他便是緣覺方丈,沁瑤忍不住抬眼細打量,許是多年來養尊處優的緣故,緣覺看著比師父年輕許多,相貌幾乎可以稱得上儒雅,不像出家人,倒像飽讀詩書的儒生。

    講經聲戛然而止,正聽得入神的王應寧等人不由奇怪,緣覺方丈一向不受外界所擾,每一講經,非一口氣講完為止,從不中途停頓。

    納悶地往上一看,就見緣覺正目光沉沉地望著剛進來的沁瑤,面色極是複雜晦澀,跟方才的從容淡泊仿佛判若兩人。

    不過只一轉眼的功夫,緣覺便恢復了常態,合上經卷,對王應寧等人說道:「今日便講到這吧。各位小施主請自便。」說著便起身,雙手合十對聽經的幾位小姐們微微行了一禮,一拂衣袍,緩步往外走去。

    路過沁瑤時,緣覺腳步頓住,也不看沁瑤,只抬頭看向庭外湛藍澄淨的天空。

    良久,耐人尋味地嘆口氣,復又抬步走了。

    眾人面面相覷。

    康平惡意地看著沁瑤道:「你這傢伙到哪都不討人喜歡!你看你一來,方丈都不講經了。」

    沁瑤全當康平放屁,但也不免好一陣納悶

    王應寧過來解圍:「正好今日的經講完了。康平公主,頤淑郡主,瞿小姐,你們三人來晚了,若不是在菩薩眼皮子底下,非得罰你們多飲幾杯酒才好。」

    夏芫莞爾:「王小姐這話說出來便已是罪過了。」

    陳渝淇走過來湊趣道:「不對,菩薩跟前,別說『說』和『做』,便是想想也是不該的。」

    康平在一旁雲裡霧裡聽她們打機鋒,不耐道:「好沒意思!不是說寺里桃花開了嗎,咱們別在這乾巴巴地說話了,都賞花去吧。」

    便有小沙彌請王應寧等人去往寺中的桃花林。

    沁瑤落在幾人身後。過不一會,身旁響起一個怯怯的聲音:「瞿小姐。」

    沁瑤偏頭一看,見是上回在夜宴時坐在她身旁,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的秦媛秦小姐,便點頭道:「秦小姐。」

    秦媛對沁瑤善意地一笑,兩人並肩走在一處,過了一會,秦媛似乎鼓足勇氣道:「過段時日,我在家中宴請幾位同窗,煩請屆時瞿小姐肯賞臉一聚。」說完,臉紅得能滴出血來,握著巾帕的手也微微發抖。

    沁瑤微微一笑,忙握住她的手,對她鼓勵的一笑,笑道:「好,求之不得呢,到時候一定會去。」

    秦媛顯然如釋重負,對著沁瑤露出個羞澀的笑容。

    大隱寺的桃花是一絕。每逢春日,寺中的數百株桃花齊齊開放,遠遠望著,直如紅雲般氤氳籠罩,如真似幻,漂亮得出奇。

    到了那,德榮公主和瀾王妃卻早已坐在樹下春凳上賞花了,見夏芫等人過來,德榮遠遠便笑道:「真是對不住,我老胳膊老腿的,只逛了一會便只想歇著,沒存心過來擾你們的興致,你們幾個可不許嫌我。」

    夏芫撒嬌道:「阿娘說話不算話,您在這坐著,咱們小輩們什麼私己話都不敢說了。」上前摟了母親,在她懷裡只不依。

    德榮愛憐地撫著女兒的臉頰:「都這麼大了,在母親面前還跟孩子似的,明年可怎麼嫁人吶?」

    聽得這話,大家心照不宣地一笑,看這個情形,頤淑郡主的親事多半已經有著落了,只是不知誰家的郎君這般有幸,能抱得這樣才貌雙絕的美人歸。

    瀾王妃面色微滯,眼中不經意間閃過一抹戾色,又借著低頭掩飾過去。

    沁瑤看在眼裡,暗暗納罕,怎麼瀾王妃對夏芫頗為忌恨似的,難不成兩人有什麼罅隙?想了一回,又覺無趣,豪門貴族間看不見的刀光劍影多了去了,哪是她一個外人想得明白的。

    幾位小姐依次給德榮公主和瀾王妃行了禮。沁瑤仍舊落在最後,小心翼翼地行完禮後,生怕瀾王妃又要細打量她,所幸瀾王妃似乎心不在焉,神情也懶懶的,根本沒心思再應酬沁瑤等人。

    小沙彌們奉上茶來,諸人飲茶賞花。

    景美人雅,桃花相映,很有幾分詩情畫意。

    正說著話,沁瑤耳畔風聲驟然靜止,全身寒毛一豎。

    她心中警鈴大作,倏地起身喝道:」什麼人?「德榮錯愕地抬頭問:「怎麼了?」話音未落,桃林深處緩緩走來幾名身著玄裳的男子,個個都蒙了面,手上持著明晃晃的兵器,直朝沁瑤等人而來。

    眾人錯愕,半晌沒回過神來,陳渝淇強笑道:「這是怎麼回事?」

    德榮面色大變,一把拽著夏芫便往外跑,倉皇喊道:「有刺客!快,快來人!」

    餘人這才反應過來,都大驚失色,尖叫著四散逃去。

    可惜德榮和康平帶來的護衛都守在寺廟正門,這些刺客顯然是從桃林後的院牆躍牆而入,別說德榮等人的呼救聲一時聽不到,就是聽到了,一時半會也趕不過來。

    秦媛身子嬌弱,轉眼間便落到了眾人身後,她欲哭無淚,卯足了命往外跑,慌亂中絆到了裙子,重重摔到地上。

    身後刺客的腳步聲緊追而至,下一秒便要將她如同小雞一般拎起來了。她面如死灰,緊閉著眼睛,胡亂揮動雙手喊道:「阿爹,阿爹救我!」

    斜刺里飛過來一個身影,伸腳將那名刺客抓向秦媛後背的胳膊踢開,秦媛倉皇往後一看,小臉一松,哭道:「瞿小姐!」

    沁瑤奮力隔開刺客劈過來的刺刀,吃力地對秦媛喊道:「快跑!」

    說話間賣個破綻,引得刺客往前一俯,使出全身力氣,一拳擊向刺客的太陽穴,將他擊昏在地。

    也不耽擱,將扔委頓在地上的秦媛一把拖起來,拔腿便跑。

    刺客人數眾多,沁瑤根本無心戀戰,能自保已是不易。

    有刺客注意到這邊情形,卻只略遲疑了片刻,撇下這邊不管,仍直奔德榮母女。

    沁瑤拖著秦媛,速度遠遠慢了下來,剛跑出林子,就聽前面傳來一聲悽厲的喊聲:「放開我!」

    卻是兩名刺客抓住了夏芫,其中一人將夏芫往肩上一扛,另一人扶在其後,飛速地直往林內來時的小路上跑去。

    「不好!他們要逃!」康平又怒又驚,跺腳大喊道,「快來人吶!雪奴,紅奴!你們死到哪去了!」

    原來他們的目標是夏芫!沁瑤一驚,鬆開秦媛的手,提氣飛縱,追向那那兩名刺客。

    追到眼前,這兩人的功夫卻遠勝過方才那名刺客,只過了幾招,兩人便合力齊齊出掌,一掌拍中沁瑤的肩頭,將她震出半丈之外。

    沁瑤只覺得胸腔血氣翻湧,掙扎了好一會,強忍著肩上的劇痛勉力起身,往前追道:「欺負弱小算得什麼,有本事你們跟我好好較量一番再走,這樣一味地避而不戰,實在讓人瞧不起!」沁瑤知道自己多半打不過他們,索性用言語刺激他們,以便拖延時間,好等待前門的護衛們趕來救援。

    那幾名刺客卻充耳不聞,扛著夏芫一徑奔到圍牆下,剛要躍牆而去,牆上卻悄無聲息出現幾名年輕男子,也不見他們用什麼手法,那兩名刺客就悶聲一哼,軟倒在了地上。

    沁瑤只覺得來的幾人甚為眼熟,辨認了一會,恍然道,不是藺效身旁的幾位護衛麼。

    這幾人都是不世出的高手,對付這些宵小顯然已綽綽有餘,沁瑤終於如釋重負,頹然跌坐到地上。喘息了一會,又偏過頭察看看上那處傷口,只覺得實在肩膀及胸口都疼得厲害,也不知傷到骨頭沒有。

    常嶸等人手起刀落,跟一眾刺客纏鬥了半柱香功夫,便將幾人一一制住。未防他們咬舌自盡,又將他們統統卸了下巴,五花大綁捆了個結實,等待一會主子來了發落。

    德榮急奔到夏芫身旁,將她摟到懷裡哭道:「我的兒,你可別嚇唬阿娘,究竟是什麼人壞了心肝爛了腸子的,竟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對付咱們!」

    夏芫不過是受了點驚嚇,方才從刺客肩上跌下來的時候受了點皮外傷,並無什麼大礙,便懨懨地看著母親道:「阿娘,我沒事。」

    王應寧等人死裡逃生,只覺得眼前一切恍若隔世,僥倖之餘,又添後怕,都忍不住掩袖而泣。

    這時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見此情景,來人宣佛號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卻是緣覺方丈終於帶人趕到了。

    「怎麼回事?」康平幾步上前,直問到他臉上去,「你們諾大一座佛寺,進了賊人尤不自知,還好意思問咱們是怎麼回事?」

    緣覺垂眸合十道:「今日之事出乎貧僧意料,貧僧責無旁貸!只是我大隱寺歷來守備森嚴,前門後門皆有護衛把守,輕易不能入內。殿下能否告知貧僧,這些刺客究竟從何門而入。」

    「喏!就是從這片桃林後的圍牆上爬進來的!」康平憤憤一指那座圍牆。

    「好了好了,也莫要一味責怪方丈了,各位今日都受驚不小,不如通知各府來接各位小姐回府,餘下的事交給官府處置。」久未出聲的瀾王妃忽插話道,她面色甚是難看,似乎尤有餘悸。

    「世子!」沁瑤身後的常嶸忽出聲喊道。

    沁瑤抬頭,便見桃林外遠遠來了幾人,除了藺效,還有一位身著華服的中年男子。

    秦媛一看到那名男子便哭道:「阿爹----」原來是靖海侯。

    靖海侯一看到秦媛,便大步往女兒身邊走過來,啞聲道:「阿爹來了,莫怕!」將秦媛摟到懷裡,拍撫秦媛腦袋片刻,等秦媛情緒稍有平復,便目光森冷地看向那幾名刺客。

    藺效目光落到沁瑤身上,飛速將她打量一圈,見她手捂著肩頭,似乎受了傷,不由面色一滯,大步走至幾位刺客身旁,用劍挑起其中一名刺客的下巴。

    待看清刺客的面容,藺效目光一冷,問常嶸道:「人都死了,還綁著做什麼?」

    常嶸大驚失色,飛速俯下身察看幾名刺客,果見個個面如金紙,早已斷氣多時了。

    「他們定是一早便服了毒!」常嶸失聲道。

    沁瑤暗暗心驚,只覺背後之人真是機關算盡,無論任務完成與否,這些人顯然都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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