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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9:02:41 作者: 凝隴
    這樣一場精心準備的認親宴,他如果無趣地說聲「不」,還怎麼玩得下去?

    他忽然笑了笑,看著玲瓏道:「玲瓏----表妹。」

    「啪啪啪----」小敏郎似是看到什麼高興的事,拍著小手大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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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沁瑤從莽山下來,找到在山腳客棧等她的車夫,跳上馬車,一路回長安。

    行到半路的時候,戴著幃帽的瞿沁瑤喚住車夫,道:「喂,師父,你還要扮到什麼時候?」

    車夫驚得兩道花白的長眉高高揚起:「你…怎麼識破的?為師的易容術這般高明----」

    瞿沁瑤似笑非笑地打斷他道:「你老人家身上的酒味這麼濃,還是我親手釀的綠蟻酒,我怎會認不出?我問你,離開長安前,你老人家為什麼哄騙我莽山裡的是一隻小妖,你可知道我差點就把命丟在那了?為什麼要這樣坑自己的徒弟。」

    老頭兒臉上絲毫不見愧色,理直氣壯道:「我若不那麼說,你肯到莽山去嗎,再說了,你不是好端端的沒事嗎?妖你也收了,內丹你也得了,這會倒埋怨起師父來了。」

    瞿沁瑤挑挑秀眉,道:「咱們可是說好了的,這內丹我得帶家去的,你老人家可不許耍賴。」

    「給你給你!」老頭不忿道:「不就是一枚蛇妖的內丹嗎。」

    想起什麼,又對瞿沁瑤怒目而視道:「為師問你,山中那位小郎君要贈你銀錢時,你為甚麼裝大方不肯要?你可知道為師每煉一枚還魂丹得多少本錢,有這麼白白送人的麼?!「見瞿沁瑤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他氣得連吹鬍子:」好!不說別的,你總該知道煉製還魂丹的那幾味藥材有多貴吧?就拿獨活來說,東市都漲到一串銅錢一兩了----「老財迷!瞿沁瑤不齒地打斷師父的話:」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那小郎君好歹算救了我一命,我怎好意思跟他討要銀錢?「老頭恨鐵不成鋼道:」不怪是官老爺家的千金小姐,半點都不知柴米貴!你可知道眼下這太平盛世,師父維持青雲觀維持得多麼不易?十天半月都攬不來一樁生意不說,連畫符鎮宅的人都比往年要少------唉,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為師倒是也想「有所為有所不為」呢,但觀裡頭上上下下幾十號人答應嗎?「瞿沁瑤最怕師父跟她大吐維持道觀的苦水,絮叨起來三天三夜都收不住,她忙轉移話題道:「好啊!原來師父你早就偷偷上了山,那為何我收妖的時候不出來幫我?「老頭兒哼一聲,道:「你身上帶著咱們觀里的鎮觀之寶噬魂鈴,又在我門下受教了這麼些年,要還降不住那妖怪,也別說是我清虛子的徒弟了。」

    瞿沁瑤臉一紅,帶著撒嬌的意味道:「但那蛇妖是很厲害嘛。」挽著師父的胳膊扭股糖似的耍無賴,心裡又是慚愧又是感動,知道師父一定是對她放心不下,這才不辭辛苦一路從長安跟著她上了莽山的。

    她想起藺效,好奇地問老頭:「師父,你可知道那小郎君的寶劍是何來歷,怎麼那麼厲害?比起咱們的噬魂鈴都不遑多讓呢。」

    老頭也頗為神往:「那把寶劍是皇家之物,自然不同尋常。」

    見瞿沁瑤不解,他又解釋道:「若為師沒看錯,那把劍是本朝高祖皇帝征戰時無意中得的上古神劍,最是邪性,會自行挑選主人,非一般人所能駕馭。聽說傳到本朝時,先皇曾讓一眾皇室子弟觀摩此劍,幾十個孩子輪流試下來,只有瀾王世子拔出了此劍,先帝本就疼愛瀾王世子,便將此劍傳給了他。」

    原來山中的那位郎君是瀾王世子,怪不得身邊有那麼多隨從,瞿沁瑤咂咂舌,拍師父馬屁道:「師父,你怎麼什麼都知道,真厲害。」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清虛子雖然明知道徒弟拿好聽的話哄著他,還是面露得色道:「想當年師父在長安城中聲名大噪時,沒少給那些世家豪門收拾爛攤子,就拿當年撫遠侯府一案來說,撫遠侯夫人打死了侯爺的一個通房丫鬟,那丫鬟化作厲鬼,在撫遠侯府鬧得厲害,侯府前前後後請了多少沽名釣譽的道士,都被那厲鬼給嚇跑了。到最後,還不是為師出馬將那厲鬼給收服了。嘿嘿,真要說起來,滿長安城就沒有為師不知道的豪門秘辛,別看這些人家外面鮮花著錦,內里污糟的事多著呢。「瞿沁瑤的父親只是個太史令,不咸不淡的五品官,平日裡往來的人家都是差不多品階的文官,幾乎從未接觸過勛貴侯門,聽師父說的這般有趣,怎肯罷休,忙問:「還有哪些有趣的事?師父,你就給我多講講嘛。」

    師徒倆一路聊著豪門八卦回了長安,清虛子將馬車停在瞿府大門口,對沁瑤說道:「進去吧,你頭一回單獨出遠門,你爹娘怕是擔心得連覺都睡不踏實,尤其是你那兇巴巴的娘,不定怎麼在罵為師呢,快些進去,莫再讓他們掛心。」

    見瞿沁瑤戴著帷帽下車,他板著臉道:「這個時候倒知道戴帷帽了,進山的時候怎麼不戴?白白被那些小郎君給看見了,羞是不羞?」

    瞿沁瑤嘟嘟嘴,辯解道:「原以為進凶山的時候不會撞見人,誰知道瀾王府那幫人是從哪冒出來的?」

    一邊說,怕師父還要念叨,一溜煙地進府去了。

    第9章

    瞿沁瑤剛回花廳,一個身影嗖的一聲沖了上來:「阿瑤啊,我的兒,可算回來了----快讓娘看看,吃了不少苦吧?你放心,阿娘明日就去找清虛子,這個道士咱不當了!」

    這位風風火火的婦人便是瞿沁瑤的母親,瞿恩澤的原配嫡妻,瞿府的當家夫人----瞿陳氏。

    年紀約莫三四十歲,生得白皙豐滿,高大健壯,雖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美人,卻很符合時下世人的審美觀。

    瞿沁瑤繼承了母親白皙細膩的好皮膚,五官卻遠比母親要精巧耐看,算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了。

    見母親氣勢洶洶地數落師父,瞿沁瑤哭笑不得:「娘,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做什麼又不讓我當道士了?當年我怎麼拜入師父門下的,難道你都忘了?」

    怎麼可能忘得了?瞿夫人面色一黯。

    她本是長安城東市一家綢緞衣帽肆的小娘子,娘家姓陳,從曾祖父那一輩起,便世代經營綢緞鋪,綢緞鋪傳到她父親手上時,已在東市有了不小的名氣,每日上門的客人絡繹不絕,一家人雖算不上大富大貴,卻從未短過吃穿。

    她長到十三歲時,母親娘家的姐姐歿了,唯一的兒子來長安投奔他們。

    第一次看到白淨斯文的瞿家表哥時,她的心便緊緊地系在了他身上,兩年功夫相處下來,不但她對瞿表哥的情意一日比一日深,瞿表哥也漸漸對她產生了好感。

    誰知陳父見瞿家破落,瞿恩澤家無長物,不想讓女兒嫁過去受苦,堅決不肯同意這門親事。

    瞿恩澤提親被拒,並不灰心,從此一心一意鑽研學問,頭懸樑錐刺股,誓要中了功名,好贏娶陳家小娘子。

    功夫不負有心人,瞿恩澤第二年便中了舉。

    雖然尚未出仕,並無進項,但搖身一變成了天子門生。

    陳父哪還說的出話?見女兒死心塌地非卿不嫁,瞿恩澤又誠心誠意上門求去,一橫心,陪了十抬嫁妝將女兒嫁給了瞿恩澤。

    小兩口成親後日子過得那叫一個郎情妾意,陳氏很快就有了身孕。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夫妻倆添了第一個孩子,還是個男孩,夫妻倆歡天喜地,給孩子取了了好聽的名字叫子譽。

    誰知子譽生下來便病弱纏身,一年裡頭有一半的功夫在生病,夫妻倆幾乎沒操碎了心。

    到瞿子譽磕磕巴巴長到兩歲時,瞿夫人又懷了身孕。夫妻倆喜憂參半,對這一胎異常重視,雖手頭並不寬裕,但參茸燕窩的沒少進補,又請了有名的千金聖手每月來家裡把脈,慎重得不能更慎重。

    到生產那一日時,瞿夫人信心十足,心想天可憐見,兩口子吃了這麼多苦,這一回一定能生個健壯的孩子。

    誰知道生下來的女嬰小臉紫脹,連哭都不哭,被穩婆拍了又拍,才小貓似的叫兩聲。

    大兒子子雖然病弱,但好歹勉強能拉拔著長大,小女兒卻眼見得根本帶不活,夫妻倆如遭雷擊,開始四處求醫問藥,到滿月時,瞿家已經請遍了長安城稍有名氣的大夫,孩子卻一天虛弱似一天,眼看著只剩遊絲般的一口氣了。

    這日夫妻倆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去青雲觀燒香,恰碰上雲遊回來的清虛子,他不經意瞥見瞿恩澤懷裡抱著的女嬰,面色一變,宣道號道:「福生無量天尊!這位善信,你懷中的女娃娃命格大凶,邪祟纏身,尋常百姓怎能養活?將她舍了給貧道做徒弟吧,貧道或可保全她一命,否則不出七日,定會有性命之虞。」

    瞿恩澤半信半疑,瞿夫人卻病急亂投醫,一把從馬車上跳下來,對清虛子納頭便拜:「求道長救命!求道長救命!」眼淚像斷線珠子似的收也收不住。

    瞿恩澤見妻子如此痛苦,心就像被挖肉似的難受,哪裡還說得阻攔的話。

    瞿沁瑤便這樣做了清虛子的徒弟。

    拜師第一天,原本水米不沾的瞿沁瑤突然開始大口大口喝奶了,再過幾日,閉著的眼睛會睜開神采奕奕地看人了。胳膊也粗了,小臉也圓了,尖尖的小下巴長出一圈胖胖的嬰兒肉。

    瞿氏夫婦這才放了心,對清虛子鄭重地謝了又謝。

    清虛子見夫妻倆滿心不舍,孩子又尚在哺辱,便跟瞿氏夫婦約定,他們可以先將孩子帶回家去,等孩子滿了三歲以後,再送回青雲觀學藝。

    到瞿沁瑤滿三歲時,已長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除了面色還有些蒼白,跟正常孩子沒什麼兩樣了。

    夫妻倆又是欣慰又是難過,想起跟青雲子的約定,眼看著不能再拖延了,只能咬著牙將瞿沁瑤送到了青雲觀。

    之後每逢七日,瞿氏夫婦便將沁瑤接回來住一日,這樣兩邊輪流住著,瞿沁瑤很快就長大了。

    清虛子這些年只收了兩個徒弟,大徒弟是他路邊撿的一個棄嬰,這孩子命格奇硬,被清虛子在冰天雪地中發現時,本以為早已斷了氣,誰知打開襁褓一看,竟還活著。清虛子暗暗稱奇,又算得這孩子跟自己有師徒緣份,便將他抱回了青雲觀,取名阿寒。

    第二個徒弟便是瞿沁瑤了。他先見瞿沁瑤命悠悠如一線,瞿氏夫婦形容枯槁,一時起了惻隱之心,便隨口說出了收徒之事,心中卻只有三分成算,只想著死馬當作活馬醫,若真能救活,便算是功德一件,救不活,也是她命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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