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2023-09-21 09:00:08 作者: 綠豆紅湯
這份工作可不能丟,蘇愉不知道她婆家有沒有人幫她請假,寧津的大哥二哥都是食品廠的。她走過去說:「邱嬸,我昨天中暑住院了,上午剛出院,待屋裡心裡發慌,只好出來走走,想恢復快點好去上班。」
「知道你中暑了,昨兒下午你沒來上工還是我去你家找的你,你鄰居都說你暈死過去,臉都憋青了,這個時候太陽最大,屋裡雖然沒風也比在外面曬著好,趕緊回家歇著,別又曬中暑了。」邱嬸揮著她的胖手壓著蘇愉回家歇著,讓她多歇幾天再去食堂上班。
昨天她聽蘇愉鄰居說的,又是暈死又是憋死,臉色青白還打擺子,還有人說送去醫院了醫生說她都沒心跳了,可把她給嚇死了。
蘇愉這人悶不吭聲的,新來食堂髒的累的都不嫌棄,做了不少別人推給她的活兒,她不告狀又不發脾氣,邱嬸作為手底下管幾個人的領導,知道也當不知道,沒人撐腰誰不是從底層一點點熬出來的,誰知道差點給搞出人命,出事了廠里肯定是推她出去做靶子。
「到屋裡多歇幾天,身體養好了再去上班。」邱嬸頂著大太陽送蘇愉回來,還從布袋子裡掏出一把韭菜塞她手裡,讓她補補陽氣。
一兩點鐘正是睡午覺的時候,整個巷子只有知了的叫聲和門裡狗扒門板的聲音,蘇愉打開門就見小黑狗坐在門口搖著尾巴看著她,她進廚房它也翻過門檻跑進來。
廚房裡有農村里用的鍋灶也有煤爐,但煤爐里的煤球已經沒火了,蘇愉翻開櫥櫃看裡面有雞蛋有掛麵,她洗了韭菜自己燒鍋下了雞蛋韭菜麵條。
一頓飯費了半盒火柴,她只在老家見過這種燒柴灶,知道怎麼點火怎麼燒柴,但自己沒實操過,上午燒水洗頭洗澡費半盒火柴,現在做頓飯半盒火柴又沒了,為了晚上不用涼水,她自學成才,把煤球架在鍋洞裡,吃完飯煤球也燒紅了。
沒吃完的飯倒個破碗裡餵狗,她聽見巷子裡人走路的聲音、自行車按鈴的聲音,這嘈雜聲讓她有安全感。
走到臥房門口推開半攏住的房門,入眼就是雜亂的床,被單滾成一坨,鋪被一半垂落在地上,應該是昨天鄰居抬人的時候把鋪被扯下來了。她看了眼外面的太陽,踏進房門,陰涼罩在身上,她好像看到了一個年華正好的女人鞋都沒脫,痛苦的歪倒在床上,揪著胸前的衣裳想喘口氣,想活著。
「你還在不在?」蘇愉站在床邊自說自話:「我不知道你還在不在,我有意識的時候已經在你身體裡了,沒有想過搶奪你的身體。」
門口有動靜,蘇愉猛回頭,發現是小黑狗站在外面,它想進來但門檻太高,她走過去把狗提起來仔細翻看,渾身沒一根雜毛。蘇愉抱它進來,說:「你看看,房間裡有沒有另一個人,跟我這張臉長的一樣,有就叫一聲。」
這時她才發現她穿到這個身體兩天了,還沒看過她長什麼樣。
小黑狗沒叫,它跑到床邊叼起一隻布鞋臥地上咬著磨牙,蘇愉給踢走它又去叼過來,她也不知道是黑狗能看見人不能看見的東西的傳聞有誤,還是「蘇愉」已經消失了。
「如果你還在,有辦法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你就來拿,如果回不來了」,蘇愉頓了頓,「如果你不能活過來,我用了你的身體,會幫你把兒子養大,會幫你給爹媽盡孝。」
說完之後她又在房間裡站了好一會兒,無事發生,沒有任何響動,蘇愉眼睛都盯累了,還是毫無發現,只當「蘇愉」已經消失了。
窗戶跟門都給推開,讓陽光照進來,床上的被單扯下來,鋪被抱出去曬著,椅子上堆的衣裳也都給抱出去泡在洗衣盆里。地面鋪的是紅磚,蘇愉掃了一遍又給撒上水,選了兩件補丁多的褲子蹲在地上給擦乾淨。
等太陽快落山,應該是六點多的樣子,蘇愉照著記憶里端著盆子去堰邊洗衣裳,走路都走了十來分鐘,拎著棒槌不熟練地捶衣裳,小心了再小心,棒槌還是砸在了手指上。
翹著手指端盆回家,離的還有一段路就見門口坐了個人,她走過去那人也抬起了頭,蘇愉遲疑喊了聲:「爹?」
蘇昌國沒聽出不對勁,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倒掉菸斗里的菸灰,跟他閨女進門,問:「我聽建設媽說你回村了,你媽一直在家又沒見你去,我來看看你,怎麼都進村了又沒回家去,遇啥事了?」
「我就是看看小遠在不在你那裡,知道他沒亂跑我也就放心了,就沒回去。」蘇愉也沒搭衣裳,握著手坐在椅子,好在「蘇愉」以往話少,她現在態度不算熱情蘇爹也沒看出不對勁。
「他個小娃娃,有氣也是一時的,他在家裡玩的樂呵呵的,你別跟他計較,親娘倆哪有隔夜仇。」顯然,許遠跑去跟他姥姥姥爺告狀了。
蘇愉笑笑沒說話。
蘇昌國把菸嘴放進嘴裡,長吸一口才發現菸斗里已經沒菸絲了,他擱椅背上磕磕,問:「我剛剛聽人說你中暑進醫院了,臉憋的青白,差點都沒命了,你怎麼不給家裡說?你哥你嫂指望不上,我跟你娘還活著呢。」
蘇愉是家裡的小女兒,她上面有三姐一哥,這是都活著的,還有另外兩個姐姐一個兄長在小時候夭折了,沒長成人。
蘇愉看向已經六十多的蘇爹,試探道:「那我要是想跟寧津離婚呢?」
「放屁,你中暑跟寧津有屁的關係?聽誰說的離婚?咱們這兒哪有正經人離婚的?我沒有離婚的女兒。」蘇昌國粗著嗓子罵,蘇愉低頭聽著,閉嘴不敢再提,再提老頭都要給她扣個「不是正經人」的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