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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8:49:25 作者: 紅九
她眼皮跳得更慌了。她現在就想知道尤琪到底有沒有刪掉何岳巒的微信,她會不會看到何岳巒發的朋友圈!
她又撥打尤琪的手機,還是不通。她改打安中的電話,也不通。
她的心和眼皮一起跳得很亂,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像藤蔓一樣纏到她胸口,讓她透不過氣。
半夜的時候,忽然電話鈴聲響了。
寧檬掙開眼睛時,整個人一震。
她抓起手機看,來電地址顯示的是貴州。
她趕緊接通,喂了一聲。
話筒里傳來一個陌生的男音,低沉,凝重,肅然。
他對寧檬說:「我是當地派出所的警員。請問你是尤琪的親友嗎?入山前她在信息表上登記的緊急聯繫人是您。」
寧檬握著手機,聲都顫了:「我是她的親友,請問您,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對方說:「很抱歉地通知您,她和她同行的男子,昨天一起自殺了,請您節哀。」
寧檬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第106章 天不報我報
從聽到尤琪自殺的消息開始, 寧檬整個人就處在混沌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暈倒中醒來的,似乎是隔壁住戶聽到了她倒下時的那聲巨響,驚到了, 於是來敲門。無人應答後, 他們試探著推門進屋, 看到了躺在地上無知覺的人,以及屏幕還沒來得及滅掉的手機。
他們趕緊按人中, 按不醒。於是他們打了120。他們又想起之前的一位陸姓住戶似乎跟二房東關係密切,於是善意地自作主張翻了二房東的手機通訊錄,結果看到的第一個人就姓陸:a陸。
他們把電話撥過去。
不久後這位陸先生和120幾乎同時到達。
後來寧檬在醫院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打著吊針。
一堆過度疲勞, 亞健康,營養不良, 低血糖的白領病詞語向她砸過來。醫生把她暈倒這些病因說完,她在朦朧一片的迷茫中聽到陸既明用很揪心的聲音在說:你為了幫我,把自己累成這樣,而我卻到現在才知道。
她顧不上對他大義凜然地說一句, 這都不叫事。她知覺迷茫的結界被陸既明的說話聲劃破了, 她想起了暈倒前發生了什麼事qíng。於是當她一張嘴, 那些難以自抑的悲愴嗚咽立刻給剛剛那些病名又增加了一個夥伴:悲傷過度。
寧檬告訴陸既明,尤琪沒了,她自殺了。她拜託陸既明立刻幫她買張機票,她得飛過去看看尤琪,看看她是不是在搞什麼惡作劇。
陸既明連老闆派頭都不要了, 沒有通知公司負責訂票的行政秘書,立刻親自買票,一共兩張。寧檬的,和他自己的。
他把所有事qíng全都放下了。義無反顧地放下。他得做驚慌失措的她的守護者。就像之前他了無生趣萬念俱灰時,她守護他那樣,所有其他事qíng全都義無反顧地放下。
陸既明就這樣陪著寧檬到了貴州。
到了貴州,寧檬打起jīng神,qiáng迫自己不要被再一次聽到的看到的事qíng擊垮。現在不是她垮掉的時候,她沒資格把悲傷放在處理事qíng前面優先發泄。
從客棧老闆、當地居民、當地警方等人的口中,寧檬拼湊起了事qíng的全貌。
那位女士和那位先生,據和他們住同一層的醫生說,兩個人都有嚴重的抑鬱症。然後前兩天他們進了山就沒再回來了。----客棧老闆說。
那位女同志和那位男同志進山之後一起跳崖了。那位男同志比較幸運,掛在崖中間樹叉上,沒徹底掉下去,被當地進山采中藥的老鄉發現時已經重度昏迷。現在他人正在當地醫院搶救著。至於那位女同志,我們沒有找到她,但根據地形推斷,她存活的可能xing不大。
寧檬忍住一陣陣眩暈。陸既明緊緊扶住她,她的背抵在陸既明胸前,以此讓自己有了依靠不會立刻摔倒。她不願意承認事實,於是企圖用細節挑戰事實存在的可能xing:「沒有看到人,憑什麼能確定她就是跳崖了?萬一跳的只是安中呢?」
警員同志搖搖頭,嘆息一聲:「女士,我的話還沒說完。那位跳崖的男同志被送到醫院後,我們從他身上找到一封事先寫好的遺書,上面有兩個人寫的話,已經核對過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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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安中身上找的遺書是這樣寫的:
抑鬱症,太難熬了。也許難熬的不是抑鬱症本身,是我們對這個世界已經再也提不起興趣。我們也曾互相鼓勵,再熬一熬,或許活著沒有那麼可怕。可是我們真的熬不動了,當活著比死還叫人辛苦,活著便已經失去意義。於是我們選擇在我們還沒有變成麻木的行屍走ròu前,用最後一分生動與刻骨,和這個世界勇敢訣別。
同行的路上,有你摯友尤琪相伴,我不孤獨,這樣已經太好。
再見,世界。再見,煩惱。
安中絕筆。
附:
我不後悔我來過這個世界,我也不後悔現在決定離開。
再見,世界。再見,煩惱。
尤琪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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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封遺書的最後,真真切切是尤琪的筆跡,它徹底封死了寧檬心底祈存的任何希望。
寧檬到當地醫院去看了安中。這是她第二次看一個人毫無知覺地躺在病chuáng上,渾身cha滿了管子。
之前那一次她看到這樣躺在病chuáng上的人是陸既明的父親。後來他的父親離世了。
她不知道安中挺不挺得過這一劫,畢竟他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喪失了求生意識的人。
大夫告訴寧檬,安中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什麼時候醒還不好說,等生命體徵再穩定穩定,人就可以轉移回北京。
寧檬看著安中安靜地躺在那,一副不問世事煩惱的樣子,她心裡起初想一到醫院就搖醒他問清一切的念頭漸漸消失了。他那樣睡著似乎也挺好的。
這世上,其實清醒活著的人更加可憐。
第二天新聞app推送了一條新聞,標題是新銳美女攝影家和新銳編劇男友雙雙跳崖殉qíng,生前曾通過多幅照片展現過厭世傾向。正文內容里有一句話是這樣的:男子身邊多位好友曾有吸毒致死及被抓前科,這讓兩人具體死因蒙上一層迷色。
寧檬根本沒辦法冷靜面對這篇胡說八道的新聞里那些用別人生死博眼球的齷齪文字。她打電話給推送這條新聞的媒體,請他們撤掉這篇不實的報導,請他們有點職業道德,不要用別人的生死來博點擊,這樣的行為非常下作。如果他們不撤掉這條不實新聞,她一定起訴到底。
然而寧檬的qiáng硬收效甚微。對方的態度油滑無賴得毫無道德底線。他們對寧檬的回覆是我們新聞社可都是有一線記者深入調查後才發的新聞稿,您覺得我們是胡說八道,那歡迎您隨時去告好了呀,我們靜候您的傳票。
寧檬悲憤得簡直要發瘋。她想不通為什麼最該還原事實真相的職業里,會有越來越多的從業者為了博點擊博眼球,連良心都不要了,完全地喪失掉職業道德?這個社會生病了嗎?
陸既明陪在她身邊,問人要了根煙,點上默默地吸。
寧檬已經知道,他只有在qíng緒處在某種極端的qíng況下才會吸一支煙。極度思念時,極度絕望時,極度無力時,對自己極度厭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