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頁
2023-09-21 08:49:25 作者: 紅九
三個人拔足沖向曾宇航的車。寧檬搶下駕駛位:「我來開車!快上車坐好,把位置告訴我!」
她像危難之中能指引人走向光明那個人,當下她的號令一發,沒人想要忤逆她,人人心甘qíng願順從。
仿佛她就是那個最通往正確的方向與活路。
寧檬一路把車開得像飛。只有記掛一個人的安危記掛到了極點,才能把車開到這樣瀕臨翻倒又一定不翻的快與險。
車子一直開到野湖邊,寧檬把車剎住,三個人跳下車。四野無人,有糙無樹,於是湖面波dàngdàng袒露在視線里,於是湖面上那個游向湖心後讓自己向著湖心裡下墜的人影也清清楚楚映現在每個人的視線里。
寧檬從不知道自己能喊出那樣的聲音,那種偏離了她平時音頻的,聲帶撕裂了一般的嘯聲,那種肝膽俱裂不過如此的一喊。
「陸既明,你回來!」
可是湖心那個人影非但不停,反而義無反顧向下一沉。
三個人立刻拔腿都往湖邊跑。
曾宇航人高腿長,跑在頭裡。可是快到湖邊的時候,忽然有個人影躍到他前面去。
那人影決然赴死般,一去不回頭,叫誰都追不上,義無反顧地一頭扎進水裡。
曾宇航愣住了,不自覺地停在了湖邊。許思恬跑到他身邊,也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那英勇赴死的氣概可以bī停所有人的腳步,於是曾宇航和許思恬都停在了湖邊,看寧檬用身體割開湖面,一路沖向湖心。
曾宇航看著寧檬沉到水裡。太陽已經高高升起,金光灑向湖面。他用默數記錄著湖面短暫的平靜。
六十個數字數過去了。一分鐘,好像已經變成一個世紀的計量單位般漫長。
當數到六十五時,湖面上如鏡如屏的金光終於被撞碎了。
寧檬架著陸既明,破水而出。
金光萬丈中,她拖著陸既明,破出水面,奮力□□。
那一刻,曾宇航熱淚盈眶。他仿佛看到心懷救贖的仙女,下到凡間來拯救受苦受難的失意人。
寧檬不顧一切地游,不顧一切地把陸既明拖到岸上。
陸既明像死掉了一樣。
曾宇航急得慌了手腳,許思恬嚇得直哭。
只有寧檬冷靜得可怕。她扭頭,沖許思恬低吼:「哭什麼?他想死沒那麼容易!」又沖曾宇航說,「叫救護車!」
曾宇航連忙掏手機照做。
寧檬不哭不叫,不難過也不慌張,就一直一直為陸既明做著心肺復甦和人工呼吸。
她不承認這個人已經被他自己殺死了,她不承認他這窩囊沒出息的死法。她得把他叫回來,告訴他,有種你選個讓人服氣的死法!
陸既明一直沒反應,許思恬崩潰地慘哭,用她的哭聲提前承認著陸既明已經死亡。曾宇航眼圈紅透,額上的筋跳得無盡悲傷。
寧檬不理他們,持續做著心肺復甦和人工呼吸。汗水混著湖水,從她凌亂散落在額前的一綹綹頭髮上滴下來。她一下一下地做。只要她不停,他就沒機會被宣判死亡!
忽然陸既明的上半身震動了一下。一口水從他嘴巴里嗆出來,伴隨著咳嗽聲。
他活過來了。
寧檬一下委頓下去,癱坐在地上。虛脫像沒頂的水,快要把她淹死。
曾宇航和許思恬抱頭哭。
寧檬喘口氣,從虛脫中回了神。她猛地起身,跪在陸既明面前,抬手揪住他領口,提起他的上半身,用前所未有的滿腔恨意,啞著聲問:「陸既明,你還是男人嗎?啊?」
她的聲音悽厲極了,她的質問如刀如槍,不給懦弱的人一點逃跑的機會,「就這樣你就活不了了?比你不幸的人多了,你有什麼資格先死?害你的人還活得好好的,你又憑什麼比他們先死?死你都敢,你就不敢先收拾了他們嗎?!」
她越說越氣,聲音都抬起來了:「你不是自詡守法的嗎,不是法律監管越嚴你越開心嗎?可你為什麼這麼糊塗,gān違規的事qíng,挪用p2p資金?!」
陸既明終於開了口應了一聲。他的辯解聽起來了無生趣。
----他是我爸爸。
寧檬吼不下去了。
她鬆開陸既明,讓他躺回野糙地上。
她自己也再次委頓下去。
還能怪他什麼呢,他也是為了他爸爸。人都是缺什麼就會渴望什麼。他缺少父愛,於是就會格外渴望父愛。這種渴望到了長大以後漸漸變成一種在所不辭。他在所不辭地願意替陸天行衝鋒陷陣解決困境。因為他是他爸爸,他愛他的爸爸。
寧檬覺得陸既明真的可憐。
救護車嗡嗡哼哼地到了。
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跑過來,合力把人抬去了救護車上。
寧檬對曾宇航和許思恬說:「你們陪他一起去醫院做做檢查吧,看看他腦子進了多少水,別淹壞了。」
曾宇航問她:「那你呢?」
寧檬笑笑說:「我就不跟去了,你們倆人就夠了。你把車給我留下吧,我回去換件衣服還得上班呢。」她身上的衣服濕透了,若隱若現的。
她又恢復成了一如既往的鎮定寧檬。曾宇航對她的處變不驚簡直要佩服死了。
他把車鑰匙給寧檬留下,自己和許思恬上了救護車。
野糙地上沒人了。
寧檬蹲下來,抱住自己,頭埋在膝蓋上。她靜靜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許思恬跑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寧檬蹲在地上,無聲無息,肩膀抖動。
她喊了一聲「寧檬」,說:「我把我的外套給你,你先披著,省得胸前走光……」
她的聲音消失在寧檬抬起頭來的那一瞬。
她呆住了。
寧檬滿臉全是淚。
她眼睛裡正有一顆一顆的淚往下滾。她哭得無聲無息,甚至沒有表qíng,所有哀傷和恐懼都盛在那雙眼睛裡,都溶在那些眼淚中。
許思恬震在那,不能動也不敢說話了。原來這個一直鎮定的女孩,她也是怕的,甚至她比誰都怕,怕陸既明死掉了。可她不在該做事的時候讓自己崩潰。她藏著那些怕,只在沒人的時候把它們發泄成眼淚。
許思恬從沒覺得一個人流淚能這樣沉默,又這樣震撼。
寧檬抬頭看著她,說:「我以為他要死了,有點後怕。」
話音落甫,兩道淚水滾過她面頰,滾到下頜一顆顆滴落。
那一刻許思恬覺得自己看到了人間最動qíng的一種傷心。那種對瀕臨死亡瀕臨永別的後怕,直叫旁人看了都要跟著心碎。
被救活的陸既明躺在醫院裡,依然萎靡不振要死不活。
他怎麼都不肯說話,仿佛對自己被救活這件事非常心存怨恨。
曾宇航求他好歹吱兩聲,他就很給面子地真的吱吱了兩聲。
曾宇航被折磨得沒脾氣了,跑去跟寧檬訴苦:「你快去看看他吧,我們治不了他啊!」
寧檬不想去醫院看陸既明。她心裡還憋著一股氣沒散,她怕自己現在去醫院會直接抽陸既明大耳刮子。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子漢,為什麼能把自己的命看得那麼輕那麼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