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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8:49:25 作者: 紅九
她腸胃炎那次,躺在醫院的臨時病chuáng上掛吊瓶。她chuáng位旁邊的窗戶漏風,她躺著覺得冷,可是忍著沒有說。她太怕又給人添麻煩了。直到她打了個噴嚏之後,他站了起來。他走過來假裝看吊瓶里的液體還剩多少。其實吊瓶里至少還有一半的藥液。他一直盯著藥瓶看,沒話找話地硬表現著不耐煩:怎麼還剩這麼多啊?這一滴一滴的,可墨跡死了。他嘴巴雖然叨叨著,人卻一直站在那裡,沒有動。他好像一直在看著吊瓶里的液體不耐煩,但其實她知道,他是站在那個風口前在替她擋風。她狠狠心,又狠狠心,把這一段過往,也用力地從她生命的痕跡里往下刷。
她把混著血的牙膏沫子吐出來,讓水流汩汩沖走。她把過去那點藏在心底里說不出口的猶豫不決,血淋淋地挖出來,和著牙膏沫,一起吐出去,被水流汩汩地,一併沖走。
關掉水龍頭,她擦gān臉。她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眼神變得寒冷而堅決。每當人下過一個重要決定,她就會擁有這樣寒冷而堅決的眼神,這樣的眼神最能鞏固所下的決心,最能表達為了這決心她已經換了一個人。
寧檬告訴鏡子裡的自己,她現在是一個新的自己了,一個斬斷過去猶豫不決的自己。
跨年夜那天她沒來得及許這一年的目標和心愿。寧檬現在想了想,補上了她這一年的目標和心愿。
不再被過往的qíng緒糾纏。她要接受新的人,過新的生活,做新的她自己。
陸既明在地上躺了一會,他感覺孤獨寂寞要淹死他了。於是他開始作妖,打電話qiáng行把曾宇航從城郊農家院叫了回來。
他說,我摔倒了,爬不起來了,你不回來扶我,我就爛在地上化屍了。
曾宇航在手機里對他咒罵不已:你死不死啊你!有本事你爛在地磚里死成個琥珀!
嘴上雖然這麼說著,曾宇航還是飆了兩多小時的車趕了回來。
他敲門,問陸既明死沒死,沒死趕緊來開門。
陸既明要死不活地爬起來,把門栓拉開把人放進屋裡之後,又要死不活地躺回了地上。
曾宇航:「……」
他真想衝上去跺幾腳跺死地上那坨臭無賴。這是喝了多少酒變得這麼賴的?
「怎麼了啊?怎麼就躺地上起不來了?」曾宇航從陸既明身上邁,企圖邁過去舒舒服服坐沙發。
陸既明一把扯住了他的小腿,把他拖了回來,讓他繼續侷促在門口狹窄的空間裡,勢必自己不舒服也一定不叫別人舒服。
陸既明:「寧檬把我推摔的。」
曾宇航甩動小腿,費勁地甩掉陸既明的手爪子。
「哈?怎麼的,她把你推倒了,你就不起來了?放賴給誰看呢?有本事打電話告訴她:我被你推摔了,一定要你親親抱抱舉高高才能起來哦!」曾宇航捏著賤聲說完後面那句話。
陸既明慫了下去,不出聲了。
曾宇航連拖帶拽把他弄到沙發上。
陸既明忽然笑起來,笑得充滿報復和不懷好意:「老曾啊,寧檬教我那招被你偷師去了是吧?聽說你把小甜甜二話不說按到牆上親,被她扇個大嘴巴子啊,怎麼樣,臉還疼不疼?」
曾宇航咆哮:「滾你大爺的!你個初吻都在的傻bī笑話誰呢?小甜甜她就是典型的嘴上說不要心裡卻很想要,她雖然手上扇我,但心裡早就臣服於我的雄威了!」
陸既明開啟了神經病一樣的笑容模式。他神叨叨地自己笑了半天,笑得旁邊人直發瘮。笑得任何人都能看出來感受到,他其實一點都不想笑,因為他笑得比哭還難看。
陸既明停止笑聲後,喃喃地說:「誰說我還有初吻來著?剛剛就沒了。」
曾宇航瞪大眼:「真的假的?和誰弄沒的?夢姐?」
陸既明緩慢地一搖頭。
曾宇航眼睛瞪得更大了,眼角再扯一點仿佛要裂開一樣:「難道和寧檬?不會吧!!!怎麼做到的???」
陸既明聲音低低靡靡的:「我跟她說,她教的辦法一點都不管用,她問我她教了什麼了,我就親自演示了一下給她看。」
曾宇航反應了一下,怒了:「你跟寧檬說,是我試驗了她教的辦法不管用了???陸既明,你到處折我尊嚴,我殺了你!」
陸既明又掛上了那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她以為是我對阿夢做了試驗不管用。」
曾宇航一下停在那。轉瞬他臉上浮現出無限同qíng。
「小檸檬心裡得多噁心啊!」
曾宇航對今日之混亂越發看不懂了。
他對陸既明發出了來自心靈的拷問:「明明,你到底gān嘛呢?你今晚這是發的什麼瘋?」
陸既明一瞬里收起所有表qíng,連酒jīng帶給他的醉意好像都被收走了。
他靜靜地說:「今天中午我去看阿夢,看(kān)著她吃藥。我放下水杯的時候,她忽然跟我說:小明,我們試試吧。」
陸既明兩手扣在臉上,抹了一把。
「我等了小半輩子的話,她終於說出來了。可你猜那一刻我在想什麼?」
曾宇航不敢打擾他。他看著陸既明眼底浮現出越來越解不清的混亂。他怕自己一打擾,那些混亂會直接把陸既明拆分得jīng神分裂。
「那一刻我居然沒有欣喜若狂。我他媽居然在想,我也許應該跟我的不確定有個決斷了。」
曾宇航明白,他說的他的不確定,就是寧檬。
陸既明賴賴地笑起來:「於是我借酒壯膽,找了寧檬。我讓她再接我一次,這輩子最後一次了。這是我下的決心,以後我就不讓她動搖我了。可是我最後卻沒忍住,鬼使神差地就吻了她。「
陸既明的聲音窸窸窣窣的,有氣無力的樣子。他告訴曾宇航,說他自己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也不知道吻得到底對不對,是不是技術不好觸發了寧檬發怒的導火索。
曾宇航對他罵了句髒話,然後問他:「那你丫現在有決斷了嗎?」
陸既明捧著頭,整個人陷入迷惑:「我更亂了。」
曾宇航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說了可能會刺激陸既明的話。
「明明,真的,我覺得你丫你真渣!你混亂你還親人家?簡直畜生!你代入一下寧檬的心理想想,一個有女人的男人,無緣無故親她,那是把她當成什麼了?你問問你自己,你這麼由著自己xing子想什麼做什麼,是不是在傷害別人?你是不是在傷害寧檬?明明啊,我特麼都不知道說你什麼好了!」
陸既明靜靜地聽著,什麼也沒說,用雙手捂住了臉。他就一直維持著那樣的動作,一度讓曾宇航懷疑他是不是躲在自己的手掌後哭了。
這樣的他在曾宇航眼中,有點渣又很可憐。
他被他自己綁住了。他從小認定了一個愛qíng觀,有朝一日卻突然發現那也許不是真正的愛qíng。這發現太可怕了,接受這發現就是在顛覆他曾經對愛的信仰和憧憬。可是不接受這發現,他又抵擋不住那山洪bào發般無法言說的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