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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8:08:59 作者: 荔簫
行至盡頭,便是顧元良所在的牢室了。牢室四周重兵把守,蘇曜行上前屏退了侍衛們,不咸不淡地啟唇:「喂,顧元良,醒著嗎?」
顧燕枝立在他身側,清晰地聽到牢室中一聲吸氣聲,接著就從昏暗裡看到一個虛弱的人影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過來:「混帳!狗皇帝!」
顧元良撲在鐵柵上,雙手緊緊地握住鐵柵,渾濁的雙目緊緊瞪著蘇曜,仿佛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你來做什麼!」
「嘖,大事懸而未決,讓你死你也不踏實吧?來,朕給你個結果哈。」他含著笑邊說邊伸出手,陳賓會意,即刻將一隻小小的瓷瓶遞上。
蘇曜打開瓶子,取出一枚小小的藥碗。
他修長的手指拈著藥丸,眼中笑意不改:「多謝你的方子,解藥制出來了。今日之後,一切恩怨了結,朕保證好好活著——」他睃了顧燕枝一眼,「保證照顧好你女兒。」
顧元良瞳孔驟縮,猛然伸手,想將藥丸奪走。
蘇曜所站的位置卻恰到好處,顧元良用盡全力,指尖幾乎已要碰到那藥丸,卻因毫釐之差終是摸不到。
頃刻之間,他眼中憤慨迸發。憤慨持續了半晌,他好似才注意到顧燕枝也在,歇斯底里地朝她喊起來:「阿時,你在做什麼!」
顧燕枝垂眸,冷冷淡淡。
「我們家與皇家,不共戴天!」他還在努力地夠那藥丸,張牙舞爪地喊著,猶如一頭瘋了的困獸。
顧燕枝只靜靜地站著,他很快發覺她不會幫他,轉而破口大罵:「你……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他臉色漲紅,氣息不穩,「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巧了。」她終於抬了下眼睛,看向顧元良,鮮見地學著蘇曜賤兮兮的口吻說了句話,「我也沒有你這樣的爹。」
「你——」顧元良直要背過氣,蘇曜笑吟吟地看著他,就這樣當著他的面將藥丸送進了口中。
短短一剎,顧元良的一切氣力都仿佛被從身上抽離。他連連跌退數步,臉色灰白如紙。
「阿時……」他的後背撞在牆壁上,身子怔怔地滑下去,呢喃自語,「阿時,爹對不住你……是爹對不住你。」
顧燕枝冷冷地看著他,心知這兩句話是對她未曾謀面的姐姐說的。
遙想當初乍聞姐姐的死因時,她惱恨於父母的欺騙之餘,也曾心疼過他們這樣執念地報仇。但時至今日,她已辨不清父親這樣的瘋狂到底還有幾分是為了姐姐。
她搖搖頭,不想與他再說一個字,轉身向外走去:「我們走吧。」
「嗯。」蘇曜應了聲,與她同行。才走出一半,他就已哈欠連天。
是藥效上來了。
在他的哈欠打到第六聲,她終於忍不住問:「你……還騎馬嗎?」
他一副眼皮打架的樣子,聞言就直挺挺栽到她身上:「騎不動了,你抱我回去啊?」
「……你……胡鬧!」她奮力推他,眼見林城和陳賓渾不自在地一個看天一個看地,臉上都發燙,「這是什麼地方,這麼多人呢!你走開!討厭……快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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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近,彤日釀雲,皇城裡更靜了一重。
西邊的一方小院外一如牢房一般被重兵把守著,但院內倒很清淨,兩名宮女守在臥房中,略顯老態的婦人盤坐在茶榻上,手裡做著繡活。
院外響起一聲馬兒的嘶鳴,兩名宮女看出去,就見一衣著華貴的宦官正往這邊來。
待他進了屋,二人忙一福:「張公公。」
張慶生沒有理會,徑直上前,在茶榻前拱手:「顧夫人。」
顧白氏的眼帘終於抬了一下,想了想卻說:「公公,我姓白。」
張慶生一愣。
顧白氏低下頭:「我為燕燕做不了什麼了,近來就在想……能與她爹的瓜葛少一點是一點吧。我欠他的,待到了陰曹地府自會還給他,但現下莫要再坑害了燕燕。』顧夫人『這稱呼,日後就不再提了吧。」
「諾。」張慶生瞭然,拱手一應。
顧白氏頷首:「公公有事?」
「是。」張慶生輕道,「兩刻前,顧元良已去了。陛下讓下奴來稟夫人一聲,他走得很痛快。」
顧白氏怔住,腦中空白了半晌,神思緩緩定下來:「多謝。」她輕聲。
張慶生續說:「一如您為著貴妃夫人考慮……陛下也一樣。您這身份日後說出來總不免招禍,陛下的意思是給您另造戶籍,也入了恪太嬪一族去。自此之後,您與貴妃便和顧元良都沒有關係了……雖說旁人心裡都有數,但多少能遮掩幾分,只要您別再惹什麼亂子,陛下便不會許人去翻舊帳。」
顧白氏神色平靜:「多謝陛下。」
「夫人客氣。」張慶生鬆氣,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是貴妃夫人吩咐的。她聽聞長姐的墓在雲南,想著那邊已沒有親眷,也不算家鄉,想將墓遷過來。陛下已准了,說問問您的意思,您若不想動,便算了。」
「……什麼?」顧白氏一愕,多少有些意外。
她原以為,自己與這個女兒的情分到底是不剩多少了。而她的長女,或許也會因為那些往日糾葛被當妹妹的記恨。
卻沒想到,燕燕還肯做這種打算。
她恍然記起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時燕燕還很小,顧元良才剛萌生要拿她去報仇的主意,顧白氏心思搖擺不定,既想為長女報仇,又怕小女兒淪為復仇的工具會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