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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8:08:05 作者: 稼禾
    他繞過木板邊被他堆積起來的乾草,找到進入木板的小洞,將自己塞了進去

    四周都暗淡下來,草垛里的木板上鋪滿了軟一點的草。他的全身家當就在木板一角。

    摸索著從包袱里扯出剩下的唯一一套衣服,他幾下將身上的換下來。

    用濕了的衣服擦了擦頭髮,接著展開,蓋在草垛外。也能順便擋風。

    望著外面的雨幕發了會兒呆,冷風將他吹醒。

    他環顧四周,木板對面正在啪嗒啪嗒地漏水。他驚覺,這屋子也不牢靠。

    怕這間屋子塌了,自己睡夢中被壓死。葉忍冬又挪著步子,將對面的柜子推到木板邊。

    等幹完這一切,他才又藏進草垛里。

    安心的將包袱里的棗子掏出來幾個,抓著慢慢啃著。

    「樹上的棗子還沒打完呢,不知道要掉多少下來。」他自己悄悄念叨。嗓音是糯糯的,像撒滿了糖霜的糯米糍,甜軟甜軟的。

    小小的聲音裡帶著可惜,像沒屯夠糧食的小饞貓。讓人聽了,恨不能將他按著揉搓肚皮。然後摸著他髮絲安慰,咱家有糧。

    *

    古梁鎮上,一輛牛車在雨中吱呀吱呀地走著。

    牛車上有個棚子,裡面躺著個面容俊朗的男人。穿著棉襖,外層棉被還裹得緊緊的。

    但他此時嘴角蒼白,眉頭緊蹙,呼出的氣微不可聞。

    顯然情況是不怎麼好。

    車夫戴著斗笠,披著蓑衣,盡職盡責地趕車。他邊上坐著個滿身血氣的男人,光看那一臉橫肉,就知道不好惹。

    車夫甩著鞭子,牛吭吭哧哧地走著。他想,裡面那個男人生得是真的好,可惜就是這命啊,也快沒了。不知道能不能撐著跟家裡人說上最後一句。

    *

    雨聲的架勢還沒減小,葉忍冬將腳底的草葉弄下,重新抓了些艾草捏碎,抹在腳底。雖然只能縮在這方寸間,但他已經滿足不少。

    困意襲來,葉忍冬躺在草窩。將布展開蓋在自己身上,再堆上乾草,迷迷糊糊睡了去。

    而一個時辰後,上華村村口。

    慢悠悠的牛車駛入,窩在家裡的村里人聽到哞哞叫的牛聲,忍不住探出腦袋去看看。

    「這是誰家來客了啊。」有老漢籠著袖子,看著門前的牛車駛過。

    他身邊走來個婦人,也跟著看去:「怕不是程家老大回來了。」

    「來咱們村送信的那人不是說程家老大回來了嘛,看下雨還這麼著急,多半也是活不成了。」婦人嘆息著道。

    四年前,朝廷徵兵打仗,每家有十五以上四十以下的男人,都要出人。當年上華村的娃子可被征走了好些個。

    也不知道能回來多少。

    雨幕中,村里程家的門被敲得啪啪作響。

    「程郎玉家有人嗎?程郎玉回來了。」是那蠻漢子敲的門。

    他像不知道疼似的,怕打著木門,發出悶悶的響聲。

    門裡尖銳的婦人聲響起:「來了來了,叫魂啊叫。」

    杜秋紅抓著木門打開,見到的是個熊腰虎背的男人。她嚇得後退,傘都掉在地上。「大兄弟,我們……」

    男人不等她說完,道:「是程郎玉家嗎?」

    杜秋紅一噎。程郎玉?那天殺的不是當兵去了嗎?

    「是也不是?」男人像不耐煩,虎目橫道。

    杜秋紅連忙點頭,臉上是止不住的害怕:「是是是。」

    「我奉命將程郎玉送回,現在人送到了,嬸子將他接應進去吧。」那男人得了准信,轉身回牛車,打算將裡面的男人抬出來。

    「什麼?!」杜秋紅驚喝。

    那鱉孫子回來了!

    杜秋紅急急地跟在他身後,問道:「等等,大兄弟,我家郎玉是個什麼情況,哪裡用得著人送回來啊!」

    男人幾句說明白,示意杜秋紅抬住另一邊的擔架。「他在戰場上挨了幾刀,看在他有功的份上,將軍讓我將他送回來,見見家人最後一面。」

    「要死了!」杜秋紅臉上一喜。但很快收斂下去。

    但要死怎麼能死在自個兒家,忒不吉利。

    不過這話她不敢說,只能幫著將人抬進去。

    車夫見雨大,接過杜秋紅的傘,打在躺著的男人身上。

    杜秋紅嘴角一撇。跟著壯漢身後進去。

    「我任務完成,先走一步。」男人抱拳,轉身就入了雨幕。

    家裡的三個小孩見人走了,也跑了出來。大的胖成山的是程富至,小的兩個一個五歲的哥兒,一個兩歲的女兒,分別叫程韶兒跟程寶兒。

    胖得不見眼的程富至道:「娘,這是程郎玉?」程富至今年十五,比程郎玉小五歲。

    他最是看不慣這個大哥,惡劣地揚起笑,腳踢在男人腿上。油膩的臉上肥肉直抖。

    杜秋華最是慫這個名義上的大兒子。

    程郎玉是程安華跟前頭那個媳婦生的,她進門的時候,程郎玉已經十五了。仗著讀了幾年書,那雙眼睛深沉得她都不敢看。

    她一把抓過自己胖兒子。將後來的丫頭哥兒驅趕走。

    「看什麼看,小心他起來把你們眼珠子挖了。」

    她緊抓著自己兒子的手,覷著程郎玉的臉。

    隔著幾米遠觀察了會兒。

    看出人出氣多,進氣少,跟他那個爹死的時候差不多,她放下心裡的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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