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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魏人秀身子還轉向窗外,眼睛裡卻流下淚來,她不敢打聽袁含之的消息,到被俘也沒想過讓他來救自己,她被困在軍帳中,聽見過袁含之的聲音,卻死死咬住下唇,不敢求救,怕他為難,這一路回來不住想逃,到此時這想法依舊沒變,她抖著嘴唇,啜泣著喘息兩聲,又咬牙死死忍住。

    衛善接著又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陛下留他飲酒,他喝了個酩酊,對陛下道,此生不會再娶。」

    魏人秀聽見這一句,終於忍耐不住,以袖掩面哭了起來,她心知明白與袁含之再無可能,可就似她不曾再嫁一樣,袁含之竟然也能回報她這番心意,不再另娶。

    第407章 痴人

    袁含之在京城任職, 先還住在朱雀街上的袁家老宅中, 後來便厭煩府中人太多事太多, 乾脆搬出來, 與六部官員一同住在長安坊永樂坊中租賃的小院子裡。

    說老宅該是兄長承繼, 兄長既然絕了仕途的心思, 一心在龍門山草堂中教子弟讀書, 他便該自立門戶,與同僚之間走動也更方便些。

    秦昭登基之初便下令恢復袁家的爵位繼承, 又在龍門山替袁禮賢立祠,親自寫了牌匾賜到袁家,「丹心托月」四個大字, 這四個字被拓在石碑上,又被刻在石柱牌坊上。

    袁含之租賃下個小院子, 只有三間屋子兩個僕人,兩間屋中塞得滿滿都是書冊, 秦昭欲賜下宮人侍候他,也都被他謝絕:「我身邊一個書僮一個雜役足夠生活, 何必擺那些排場。」

    上值的時候就在坊前租車租馬代步,三餐都混在宮裡吃, 等著光祿寺抬食盒到六部值房來, 不拘吃得什麼, 家中也不必燒灶, 既不養馬夫又不養小廝管事, 日子過得很是清淡安樂。

    似他這樣出身名門, 身居高位的,竟還過得這麼簡樸,一時傳為美談,秦昭幾回賜他金銀,他都不要,南朝那一批跟著帝姬坐船來的美人,也有賞賜給臣子的,袁含之也不要,當庭直言道:「不如賜書,以伴良夜。」

    漸漸便有個渾號,戲稱他是「袁木頭」,南朝美人個個嬌滴滴軟綿綿的,他竟拿暖玉換了書冊,相熟的人便打趣他兩句:「含之這雙眼,母豬美人都是一樣,只有書冊不相同。」

    袁含之也很好脾氣,並不與人相爭,這些人玩笑也有分寸,知道袁家舊事,輕易不拿這個取笑他,仿佛都不知道他那篇舉世聞名的休書。

    在他的面前更是少提魏字,可袁含之卻沒有再娶的意思,多少官媒到長安坊中去遞帖子,他眼睛模糊這一條還是樁好處,分不出美醜。

    這些各家送來的帖子都被雜役燒了引火,冬日裡來點坑了,第一年還時有媒人走動,第二年便都知道袁含之不肯再娶妻子,慢慢媒人都不再邁袁家的門。

    京城的媒人好拒,龍門山中的袁夫人卻不能眼看著兒子形單影隻,原來那個掏心掏肺只盼著他們夫妻和美,誰知造化弄人,越發想給兒子挑個知書識禮溫柔賢惠的。

    連謝家送來有意再結姻親的信函,袁夫人都仔細看過,聽說謝七極有才名,說不準倒能和兒子處得來,還是謝氏給拒了:「我出嫁時這個妹妹年紀還小,可老話說得好,三歲看到老,別個不一定,她卻是一定的。」

    有謝二夫人的為人擺在那兒,真的娶了謝七,袁家可就沒有一天清淨的時候了,袁夫人又豈會不知,只是可惜那女孩的才情,再要找一個讀過書有慧心的難,乾脆就往溫柔里去找。

    謝氏倒有些知道這個小叔子的脾氣:「含之當年還逃過婚,母親若是作主替他定下來,他只是不肯娶,豈不耽誤了別人終身。」

    袁夫人經了風霜,身子大不如前,心裡放不下這個小兒子,聽兒媳婦說的確是有理,嘆息之後道:「我是怕他老來無靠,做高官有什麼用,他父親的官位不高麼?身前身後都是那洗不乾淨的污名,丹心托月,這個新皇帝還真是促狹。」

    謝氏低了頭,不敢接口,袁夫人便道:「我知道他心裡有誰,可再想團圓也是痴人說夢,他便不娶妻,有個女人在身邊照顧他也好,總要給他留個後,等他百年之後,靈前總該有個捧盆摔瓦的,清明有個供飯點香的。」

    謝氏更不能再說什麼:「母親可別說這些話,小叔子此時還轉不過彎來,傷心也是有的,再隔些日子,慢慢就好了,到時再給他尋一門婚事。」

    「我自己的兒子,我又哪會不知,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脾氣,一個兩個都像他爹,咱們替他操心,指望他能放下舊事,再娶新人也是痴人說夢。」又不能當真不管,當著兒媳婦的面不能再說,背地裡思量著便要落淚,感嘆自己果然老了,兩個兒子下獄都沒哭,這會兒卻止不住要落淚,「果然是人老心軟了。」

    兩人正自感嘆,不意又收到了袁含之的信,信是寫給袁慕之的,把自己不會再娶的事說了一回,知道母親絕不能安心,請兄嫂在兩個兒子這中挑選一個,過繼給他,以承香火。

    說是過繼,也不並讓這孩子搬到京城去,依舊還養在嫂嫂身邊,若是到了年紀想進官學,也可送到京城來,由他送兩個孩子進官學。

    袁夫人這下全沒話說,背著人哭了一回,想著怎麼說服兒媳婦,又怕不養在身邊,就是過繼了也不親近,袁家幾個孩子都還記得二嬸,長子年紀大些,記得更深,看母親嘆息祖母垂淚,便道:「我給叔叔當兒子,我給他供飯吃,爵位就給二弟承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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