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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林文鏡也不等衛善再問,擱下那隻裝滿了金餅的匣子退出甘露殿去,他雖身居高位,可坐的還是原來那把舊竹椅,身邊是替他讀書磨墨推車的小太監,宮奴將他抬下階去,一路出了甘露殿。

    這些事衛善無人感嘆,只有對著碧微說一說,碧微聽了竟出起神來,杯中茶涼了也沒嘗上一口:「人生自是有情痴,我看倒不是林相心中不珍重,而是過份珍重了。」

    葉凝為他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自十幾歲到如今,他不想她再受苦楚,便恨不得能補償她,補償不過就將她推得遠些,離了自家這處苦海,到別處去過好日子。

    「葉姨出去走一走也好,若能與父母團聚心中也沒那麼遺憾了。」過了十幾年清苦的日子,還是衛善回鄉才又奉養起林文鏡葉凝來,她累積許多勞累,原來是底子強健才撐過來,人一歇下很是病了幾回,年紀越大越想回家,兩人離了遠了,或能開懷。

    衛善把桌上幾張紙推到碧微面前,上面羅列著幾條她欲上奏的提議,這些東西還無人看過,她是第一個人看的。

    碧微怔得一怔,還當是年宴的儀程,拿起來看過才道:「娘娘欲立女官?」尚宮也有品階,可以稱為女官,可衛善卻不是再加些尚宮的位置,她欲立的女官與朝臣的作用相同,上諫言寫奏書,這便是在後宮裡也立一個小朝廷。

    碧微也曾聽過文皇后的事跡,捏著那幾張紙,從上到下又掃一回,除了設立女官之外,辦事確是先從宮內管起的,既是內宮事,又何必去立女官。

    張口勸她道:「依我看尚宮姑姑們已經擔當了一部分職責,很不必再立女官,若是當真需要諫言,不如就請命婦們多說幾句,一旬日一請安的時候便捎手把這些事給辦了。」

    這也是文皇后之後那一位皇后主動降下了女官的品階,模糊了女官的作用,後來更成了歌功頌德之用,建興帝一朝還能見帝後並肩,再之後的皇后就縮身在內宮中,漸漸連宮內事務都不能置喙了。

    「辦什麼事都要有個章法,陛下又要再改官制科舉制,不如我也痛快一回,含含混混似與婦人攀家常,也不像是在辦正經事。」衛善此時能想到事還少,可東宮都有東宮學士為太子集思上奏,甘露殿裡難道就不能用些女官?

    袁禮賢精簡冗官初立六部,到了林文鏡這裡細化分工,秦昭政權確立之初便已經完成了替換,這回說改官制,不過是把已經棄用的條框規矩明文廢除。

    譬如舉薦為官,正元帝後期就已經不再用這個辦法選官員了,可因為還有舊制在,留下一條尾巴,依舊還有人舉薦,似這樣的必是世家大族出身,州府總會留些薄面,便不能得朝廷諉任的官職,州府中也總會立些名目,並不擔職務,只圖個體面,由各府各州撥出俸祿。

    初到晉地時,送來一抬抬的扎彩賀禮,單有一份是這些「官員」送來的,秦昭極不喜這些事,早存了心思要廢除這些衍生而來的官職,讓世家大族不做原來的舊夢,規規矩矩來考科舉。

    碧微難得蹙了眉尖,她這些日子面上再無憂容,人也漸漸豐腴起來,衛善每每見她,她都面帶笑意,難得當著她的面皺起眉頭來。

    一口氣飲下半盞茶,這才咬牙開口提醒衛善:「陛下如此寶愛娘娘,娘娘又何須多此一舉,唇齒相碰難免要生嫌隙,能圓緩些便圓緩些罷。」

    衛善笑了,難得又叫了聲碧微的舊稱:「我知道姜姐姐是一片好意,好意我領受了,姐姐若能相助,我才高興。」

    碧微到底不贊同她設立女官一事,自也不肯趟這混水,兒子的體面實則全捏在秦昭的手裡,他一向都偏心衛善,這主意他贊同便罷了,若不贊同,當是別人進獻上去的,自己就是頭一份被疑心的人,縱為了兒子,也不能往前湊。

    衛善不以為意,知道她一貫行一如此,依舊叫人給承佑預備了冠服,秦昭雖下旨意一切規格按他在時來辦,她還是做出了讓步。

    禮部呈送上年宴的儀程單子,衛善添減幾樣,身後只設丹幃,不用黃帳,把御用的九龍金桌撤下去,身邊侍候的宮人太監也減成皇后應有的份例。

    年宴菜色也不必七十二品,降成三十六品,簡精開支以助軍餉,餘下的規矩照舊,龍鳳攢盒還是依舊呈送,鎏鑫雕龍的松棚果罩也還是按制擺在桌前。

    但她依次加上如意太初的座位,讓公主們也同坐席間,這還是公主頭一次踏足含元殿年宴,禮部應承下來,倒覺得這是衛善在退讓,公主也位列席間,就更像是皇家的家宴了,是皇后帶著太子公主與諸臣同樂。

    太初去過含元殿,陪了秦昭半程,這回能夠在年宴看席上歌舞,等看含元殿前的煙花,她比誰都高興,一早就預備起衣裳首飾來。

    太初的頭發生得像衛善,細細密密,烏漆漆的披在肩頭,額間點上桃花妝,一邊插上一把金玉排梳,身上衣裳與頭上首飾都是南邊帶來的新花樣,打妝好了往銅鏡前一立,徐太妃道:「這可不就是娘娘小時候的模樣。」

    衛善早已經不記得自己八九歲是什麼模樣,太初攏著釵梳上一排排珠子流蘇,徐太妃便嘆:「那會兒在丹鳳宮裡,娘娘就穿著一色暗紋金花裙子轉圈兒,學胡姬歌舞的模樣,逗得娘娘笑歪在榻上。」

    後一句說的自然是衛敬容,隔了兩世,衛善已經想不起這些細節,卻知道姑姑從來都極寵愛她,在年宴之前領著弟妹兒女,到奉先殿去給姑姑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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