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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二十年的安穩,被這兩年的動盪改變了,她本以為,他們會相知相守,在龍王廟後頭的小竹屋裡過上一輩子。
卻沒想到年華尚在,時光已經不復。
葉凝雙手舉起茶盞來,捧到身前,對衛善道:「娘娘這些話,是我心底思量,卻從不敢宣之於口的,生怕出了口,事情便無法轉圜,今日聽見如聽霹靂雷聲,我以茶代酒,敬娘娘這一席話。」
把半溫茶水通通飲盡,連杯中金桂都一併咽進嘴裡,飲時甘香醇厚,真的嚼到花瓣,卻苦入心脾。
衛善也不知今日這一番言辭對她有什麼改變,也不能評判她二十多年的時光值不值得,只是不吐不快,皆因心中敬佩,才不能不說這話。
葉凝告辭出去,沉香這才進來,她方才束手立在簾後,不敢出來,這會兒才道:「確是該讓林丞相給葉姨一個名份才是。」叫夫人,她未受封,叫姑娘又似在戳人脊樑,便跟著衛善稱一聲姨。
衛善把承燁的毛被子掖一掖,也不接口,這二人哪裡是差一個名份呢,「取筆墨來,我要給二哥寫信。」先寫兒女事,把太初學寫大篆的事告訴秦昭,再說承燁又會背哪幾句,跟著將林文鏡的奏疏一一細寫上去,將自己願替他主持年宴的話也寫上去。
她給秦昭寫信,從來沒有這麼艱難過,小兒女時寫些什麼都覺得有趣,後來困居京城,動筆時便要再三思量,直恐信件被人半道截去,飛奴傳書只能寥寥數語,此時寫信又比原來不同,她寫了半張又揉了扔進火盆,好半日才把信寫出來。
這信加急送到通州,那幾日之間衛善雖行止如常,將要年關,接見命婦,預備祭祀都由她一人操持,後宮裡又還有個長病的嘉合帝姬,太醫開了許多舒肝理氣的藥,她也依舊不見好。
京城裡便又流傳起來,說嘉合帝姬是個病秧子,一年有半年都躺在床上,衛善還以皇后之名,特意寫信到南朝去,討兩個太醫來,說本朝的太醫十個有九個給她號過脈,南朝既不住送信來問,不如乾脆派兩個太醫來,好給嘉合看病。
年節之前百事纏身,到年宴前幾日還未有決斷,林文鏡不住上書催促,衛善卻在等秦昭回信來,直到年前三日,秦昭的信才終於從通州傳回,他親擬旨意,含元殿開年大宴由皇后代為主持,一應祭祀皆以此例。
第398章 女官
含元殿年宴是正元帝的舊例, 攻進皇城之後的第一回 大宴便擺在含元殿中,正元帝一邊飲酒一邊封賞群臣, 飲得越多賞得越多,當年殿中都未有坐席,個個席地而坐。
當年還無史官,都是正元帝麾下文臣寫詩作序, 甚至還有人潑墨作畫,那些文臣吃得微熏當庭取出筆墨來,就在含元殿殿中立柱上寫詩, 最粗的那根柱子上, 自然是袁禮賢的詩作。
這些舊事都被袁禮賢被寫在書信中, 正元帝下令修史書, 這一段自是濃墨重彩著意描繪, 連林文鏡那本《大業英雄志》以星宿落地寫起,寫到含元殿大宴群臣而止,被說書人編作故事在瓦肆書場之中廣為流傳。
從此每年歲末之交,含元殿中都要大擺宴席, 宴請群臣, 規格也越來越高,從君臣席地而座, 到自上往下擺起食案食桌,殿中又有鼓樂之樂, 含元殿除了賜酒還要賞賜年菜, 不論大小官員, 只要在京中任職,都會分到一盒,從一等十八種年菜到五等六種年菜,以官位依次遞減。
秦昭旨意未到,衛善便已經吩咐司針局做起新衣來,她的那一身自然是金紅色,上衣繡金蓮寶相,下裳繡鸞鳳穿花等,這幾種紋樣是她自親挑選。
沉香看著花樣子還覺著古怪,進言道:「陛下都讓司針繡十二紋章在娘娘的衣裙上了,怎麼不做那個,還更顯得莊重些。」不論是否主持年宴,穿那個出來都更莊重氣派。
衛善笑看她一眼:「就按這個吩咐去繡罷,將承燁的袍子按規格做來。」
她定完了衣裳的式樣,又把預備好的兩份坐席圖拿出來看,若是她來主持年宴,那麼除了承燁之外,太初也要列座,秦昰秦晏陪坐,如意也與太初坐在一起,按輩份坐在太初之前,承慶承佑坐在秦晏下首。
林文鏡辦事鋒芒外露,又從不顧及他人,與袁禮賢的性子倒很有些想像,若不是遇上秦昭這樣心如明鏡的人,不論在誰的手下做事,都會引人猜忌。
這回上書,秦昭雖應了,卻引得諸臣不滿,青霜進宮說過一回,就沒有唐九打聽不到的事兒,她會進宮特意說上一句,必是聽見唐九說了什麼。
若再穿著繡十二紋章的衣裳坐在御座上,更扎人眼,不如在這上頭退一步,她都已經坐到了含元殿寶座上主持年宴,又何必在衣裳上計較。
沉香幾個不明白這些,葉凝卻是明白的,她隔了幾日又進宮來,還從未有過相隔這麼近就又進宮來的先例,她面上依舊遲疑,腳步邁進了甘露殿,心卻還飛在殿外衛善猜測她是想說些什麼,把一對兒女交給保母尚宮,坐在羅漢床上,讓沉香捧了首飾匣子出來,並不催問她,只一樣樣的挑選年宴里要戴的首飾:「把新年戴的大鳳釵取出來。」
從鳳釵看到貓兒眼晶石長鏈,一對兒鐲子是嵌珠子的好,還是嵌紅藍寶的好,說了好半刻,葉凝這才道:「我看那貓兒眼的晶石鏈子倒比明珠的更耀眼些。」
衛善知道她這是預備要說了,把鏈子擱到紅漆托盒中,叫沉香收起首飾,端些小點心來,乳酥軟糕擺上桌,挑了塊玫瑰細沙的托在帕中,等著葉凝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