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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秦昭已經賜了他一死,沒想著死前再折騰這個人,師朗也不打算折辱正元帝的兒子,上頭都沒旨意,獄卒也不敢難為這位「王爺」,進了大理寺再出去又還當官的也不是沒有,給了他被褥,也不曾剋扣他的食水,他在牢中倒也沒有挨餓受凍。
聽見獄卒叩響門鎖,還當是要提審他,從被子裡緩緩鑽出來,盯著門外,借油燈的一點微光,看見個半大的少年站在門外,眯著眼兒看了半天,也沒認出這是自己的兒子。
承慶背著光,秦昱卻是迎著光的,他看向自己的父親,與記憶中那個身著錦袍,姿容俊秀的男人,半點兒都不相像了。
承慶見他眯著人,竟倒退了一步,想起數年之前那個夜晚,他親眼看見父親用一根羅帶縊死了王妃,好讓王妃給他頂罪。
那些日子王府里人人噤若寒蟬,母親告誡他不許出去,可他還想讓父親似小時候那樣把他抱在膝頭,跟皇祖父炫耀他又會寫什麼字,會背什麼詩,於是拿著自己的字想去正房找父親。
院裡一個下人也沒有,又是夜裡,他走到迴廊下,從窗縫中聽見屋裡母妃的聲音,母妃脾氣很大,自己又不能生養,可卻待他很好,還問他想不想住到正屋來,當她的兒子。
承慶自然還是眷戀自己的母親,卻不敢說不,此聽見她大罵父親,說他毒害太孫,說他這輩子都別想做夢當皇帝。
承慶驚得動彈不得,連聲兒都不敢出,眼睜睜看見父親套住了母妃的脖子,那條羅帶越勒越緊,人臨死之前的慘狀,都映在他眼底。
他也不知是怎麼逃了回去,回去之後便發了一場高熱,等他病好了,母妃已經落葬,母親自來不喜這個正妃,卻替她做了衣裳鞋襪,悄悄送出去。
承慶把這些話告訴母親,母親捂了他的嘴,他病中迷迷糊糊時,幾乎全都說了,宋良娣只得日夜守著床榻,恐怕被別人聽見。
秦昱還沒想到是兒子來送飯,端坐問他:「你是誰?秦昭跟前的黃門小太監?他總算要見我了。」越說越是興奮,他就不信天下還有人對玉璽不動心,真的不動心,他還當什麼皇帝!
承慶哆嗦了半晌,終於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父親。」
秦昱怔住了,他往欄杆前來,就著燈火終於看清了承慶的模樣,承慶從管事手中拿過食盒,隔著門遞進去:「今日除夕,母親讓我來送年飯。」從食盒裡取出一隻燒雞一條魚,擺在大牢泥地上。
秦昱當然知道今天是除夕,他聽見花炮聲了,在外這些年,被幾個江湖人拘禁驅使,什麼樣的苦頭不曾吃過,他總想著待有來日恢復爵位,便將這些人活活虐殺,方能報心頭之恨。
就算在獄中,他也篤定秦昭會為了傳國玉璽饒他一命,可到此時,看見這兩碟菜,知道是讓兒子送了斷頭飯來,他瞪著承慶,撲上去踢倒了菜餚,握著欄杆的手早已經爛得不成樣子,伸手想要勾住兒子肩:「你去告訴秦昭,我要見他!」
管事一把將承慶拖到身後:「王爺小心。」
秦昱怔住了:「你當了王爺……」他又用那種承慶絕無法忘記的目光看著他,「你當了王爺,自然不會替我去求情了。」
承慶被嚇得發抖,正是此時,獄卒取了一瓮酒來:「有菜無酒不像過年,算是給你的添的。」說著遞到秦昱的手裡。
秦昱見了酒還有什麼不明白,他退後半步,神態瘋癲:「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讓你來殺我。」
第388章 二更
管事一見獄卒來了,趕緊要把承慶帶出去,看他還站著不動,以為他心中不忍,勸說道:「王爺,時辰差不多了。」
他說的是要進宮去赴年宴,宮中席位好容易又有齊王府的一席一地,宋良娣已經帶著小兒子進了宮門,承慶身為齊王是要給帝後祝酒的,祝酒詞他還細細抄錄下來,揣在衣袖中,預備在馬車裡再背一遍。
可秦昱一聽這話,只當立時就要他的性命,他嘴裡那句「他知道了」,也不明白是在說什麼,可秦昱卻越說越真,嘮嘮叨叨翻來覆去只是這一句,念到最後竟哭起來。
他在承慶眼中已經沒有半點原來「父親」的樣子了,姿容風儀樣樣皆無,披散了頭髮,縮身進牢房中,斗室之中哪裡容他逃脫。
他嘴裡又不住念叨著「玉璽!」仿佛是他最後一點指望,衝到欄杆邊,扒著欄杆對承慶道:「我有玉璽!告訴秦昭!我有玉璽!」
管事一把捂住了承慶的耳朵,帶他出了牢房,承慶身子不住發抖,他身上披著厚斗篷,大節里甘露殿賜下來的,人人都有一身,他是親王,那斗篷上還按制綴了金玉,身子一抖,金玉相碰,雖聽不見他牙齒打顫,可這一聲聲卻瞞不過管事。
管事將他連拖帶扶,扶出了大理寺,接下去的事兒便不是他們該管該問該知道的,依舊勸道:「王爺趕緊罷。」
扶著承慶上了車,從車中取出一雙靴子來:「夫人吩咐的,換一雙靴子,乾乾淨淨往宮裡去。」宋良娣不肯讓兒子沾著晦氣,恨不得替他換一身衣裳,只是時候趕不及,誤了年宴更不好,只得預備一雙靴子,給兒子換上。
承慶原來那雙靴子上沾著泥水草屑,借著大理寺門前的燈火,看見靴上錦繡一片髒污,他怔怔抬起腿來,抖著嘴唇問管事:「父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