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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懷孕之後是生產,生產之後是做月子,何況小殿下又小,這麼一算,她這輩子都不必進宮了,只得忍耐著把藥一口口喝盡了,還沒進宮,就先折騰得她十來日沒能安心吃過一頓飯。
嘉合立時想起那一罐一罐的藥,三碗水煎成一碗,從舌尖苦到肚腸根,自她記事起,便沒吃過這種苦頭,面上顏色大變,這才想記起柳姑姑的話,這位皇后果然不好相與,那些事都是她有意磨搓,給她苦頭吃。
「多謝娘娘掛懷,我身上已經都好了。」嘉合帝姬青白了臉色,立到此時連個座也沒有,她裙上沾的那些碎雪化成了水,殿中軟毯上氳得一塊一塊,南朝女子少有騎馬的,帝姬更是養在深宮,又是走又是站,這會兒差點兒站立不住。
兩邊既有約定,此時又沒到撕破臉的時候,衛善便輕輕放過,抬抬手讓沉香賜了個座給她,她還以為這個嘉合能冒充帝姬這麼多年,必是個心機深沉的人,不意她喜怒都在臉上掛著。
嘉合坐船北上之前,江寧帝給陳家體面,讓陳家人能進宮來,與帝姬道別。嘉合從小最怕這些,她知道自己不是真的,牢牢記得小時候陳家幾個見過真帝姬的人說她與原來生得不像。
從此就作下了心病,害怕見到陳家人,與母家親戚並不親近,可江寧王卻喜歡看他們親近,每到年節還特意降隆恩,讓她能回陳家去過節。
陳家那位她名義的姨外祖母便提點過她,告訴她進了宮來萬事都要先看皇后的臉色:「大凡男人,都愛柔順的女子,你身份這樣尊貴,替他帶去許多珍寶,還肯小意溫存,日子久了他必對你另眼相看。」
姨外祖母一面說一面賠上一把眼淚,一家子裡也只有她拿嘉合真當作是沾親的外孫女兒看待,餘下的都是是勸她的,說大業皇帝生得英武不凡,後宮又少妃嬪,她是帝姬自然與後宮妃嬪不同。
每個人都有數不盡的好話哄她,這是生怕她鬧騰起來,陳家才剛得封的爵位就會被江寧王給收回去。這些人尋常趴在她身上,沾她的富貴,到她要離開吳越了,還要吸最後一口血。
那會兒嘉合只覺得厭煩,她已經明白江寧王不會像嫁別的帝姬那樣發嫁她,姐姐妹妹們一個個都嫁了,只有她依舊住在棲鳳樓里,如今好不容易能夠掙脫桎梏,體面嫁人,還能依舊享受宮廷中的榮華富貴,暫時忍耐便忍耐些。
心裡這麼想著,把送給衛善的禮物呈了上來,使臣雖不肯赴宴,他的隨從卻收了陳家的銀子,隨從雖沒進過宮,可卻知道一批又一批的珍寶金銀都是送到甘露殿去的,便說這個皇后性喜奢華,眼裡好似不曾見過錢,金銀珠玉、寶石花釵,就沒有她不愛的不貪的。
陳家還指望著能來尋一尋陳公寶庫,本支已滅,旁支正可承繼,十分肯在嘉合身上下血本,這回她送給衛善的,便是一對兒實金打的如意,嵌上兩塊鵝蛋大的紅藍寶石,和八匹團花織著金銀絲線的雲錦。
嘉合一看自己說話討不著好處,乾脆閉緊了嘴巴裝乖巧,耳朵里聽見外頭有人聲,垂了頭動也不敢動,隔著帘子,便聽見沉穩男聲道:「怎麼這會兒了還在?」
嘉合一抬頭,隔著帘子看見了秦昭,她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一道身影,隔著帘子燈火依稀能瞧出他舉止溫雅,倒不像傳說的那樣是個武夫,還待再看一眼,就聽見侍候衛善的那個宮人咳嗽聲,她趕緊收回目光來,心口卻「咚咚」跳個不止。
她這模樣自然瞞不過衛善的眼睛,心中好笑,有意讓他們見上一面,不能讓她乾等了二十來日,還未見到秦昭的面。
「我乏了,你去罷。」衛善抬抬胳膊,嘉合越發乖巧,恭祝衛善身體安康之後,正要退出帘子去,就在簾邊見著了秦昭。
柳姑姑並不曾陪她過來,卻在珠鏡殿裡等著她回去,一看她失魂落魄走進殿來,蹙了眉頭正欲發問,又趕緊咽回去,扶著她的胳膊對宮人們道:「娘娘乏了,你們退下罷。」
宮人們當著她的面就露出嘻笑的意味來,正經的賜封都沒有,倒稱起娘娘來,一個個正好躲清閒,縮手到殿中烤火去了。
柳姑姑一把扯了她的胳膊,把她扯得回過神來,問她:「怎麼?給你難堪了?」
嘉合很有些怕她,從小便怕,長大了也改不了,仿佛被栓慣了的騾子,怎麼也掙扎不開她,看殿中無人,揉揉手腕道:「我見著皇帝了。」
可皇帝卻沒看見她,她的身量不高卻也絕不算低,在皇帝的身邊卻足足短了一截,皇帝越過她的頭頂看向榻上的皇后,長腿一邁,就從她身邊過去了。
到這會兒嘉合才回過神來,那句「怎麼這會兒還在」說的就是她,皇帝嫌她請安請得太晚了,她咬咬唇,已經滿腹思量。
柳姑姑卻一指頭點著她的腦袋:「蠢貨蠢貨!叫你討好皇后,你怎麼光想這些沒用的。」
「怎麼沒用?等我真的成了妃子,她也不敢拿我如何?」
柳姑姑牙關緊咬,自己當年怎麼隨手一抱就抱了這麼個蠢貨,若不是為著她眉眼相像些,就該撿那機靈些的,可再想一想,若不是個蠢貨,又怎麼會把自己留在身邊這麼多年,但凡是個聰明些的,也沒這麼容易就捏在手裡。
重回故地,心裡到底有些發怵,想想甘露殿都重造了起來,原來那些屍骨可不都被鎮在殿下,不會出來尋她的仇,可她依舊不敢踏足甘露殿,還想著要給真的帝姬燒些紙錢,可當日跑得太急,甚至都記不起來是在哪一條迴廊里遇到了兵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