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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一夕之間世事變幻,原來還當在胡漢邊陲口不能言,已經苦極,哪知身居高位,才是苦極。

    衛善看他頹然,轉身便走,魏人傑又道:「我明日再來,你若改了主意,就告訴我。」

    當真要放她走,山道上又為何阻攔?衛善不肯信他,素著臉進了殿門,碧微見她回來,跪坐著直起身子:「他說了什麼?」

    每回都是送東西來,這回要見人,必是有話說,衛善搖一搖頭:「沒說什麼。」

    碧微秀眉微蹙,見衛善臉望向窗外,一句都不再對她多說的樣子,又把話咽了進去,兩人一夜無言,第二日清晨,阮尚宮帶了幾個宮奴,抬著兩隻箱子進了大福殿。

    「這是娘娘送來的。」點心綾羅茶葉香料應有盡有,阮尚宮領命而來,魏夫人叫她勸一勸衛善,昨兒將軍喪著臉回去,娘娘便知他沒說動衛善,吹不得打不得,還得待她好聲好氣的,才算是順了兒子的心思。

    阮尚宮滿面堆笑:「公主嘗一嘗金乳酥,是光祿寺才剛做送上來的,這些料子香料,也都是公主原先愛的。」抖落出一塊雜銀絲繡牡丹花的緞子,鋪在桌上,撐起笑意來:「這可都是今歲的新花色。」

    東西必是阮尚宮挑的,連她都知道挑素色的送給自己,魏夫人卻打主意要把自己送進成國公府,給魏人傑當侍妾,衛善抿緊雙唇深吸一口氣,才對阮尚宮道:「多謝夫人賞賜,我在孝中,不便穿戴這些。」

    一句話就把阮尚宮給堵住了,衛敬容新喪,衛善此時進了成國公府,那便是不孝不貞,兩重罪名壓在身上,秦昭還怎麼肯替她拼命,可這事由不得她不答應。

    阮尚宮心中嘆息,將緞子擱到一邊,見殿中沒有旁人,起身跪倒在衛善的身前:「勸舊主侍奉新主,奴婢是舍了臉皮才說出這些話來,可公主也該為自家打算,太皇太后泉下有知,也盼著公主平安。」

    「我若當真進了國公府,衛家先祖泉下有知必以我為恥。」這名聲傳出去,不說她的一雙兒女,兄長叔叔怎麼能抬得起頭來,二哥又該有多麼傷心,衛善胸膛起伏,好半日才平息怒火,她不過是聽命行事,對阮尚宮道:「你將這些都抬回去罷。」

    阮尚宮心中叫苦,她來時娘娘便道這是敬酒,言下之意,便是敬酒不吃,等著她的還有罰酒,阮尚宮眼見衛善絕肯定服這個軟,退到門邊不住嘆息。

    碧微一把拉住了她:「還求姑姑回去替公主多美食幾句,太皇太后新喪,公主悲傷也是人之常情。」說著褪下腕間金鐲,阮尚宮身邊跟著的宮人一人塞了一隻。

    「自當替公主盡力,太姬也勸一勸公主罷,如今還是我來,娘娘若是不肯等了,派了旁人來,可就……可就不體面了。」阮尚宮說完出了大福殿,回去稟報魏夫人。

    魏夫人與兒媳婦兩個坐在殿中,賀氏一看阮尚宮的臉色,便知道事情沒成,替婆母沏一盞茶:「母親吃茶罷。」

    魏夫人哪有心思飲茶,看東西又抬了回來:「她還不肯?」對衛善已經多番容讓,讓衛敬容在甘露殿中過世,又將她停靈在奉先殿,也不曾為難先帝女眷,當年秦正業打進皇城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客氣。

    阮尚宮道:「公主還在為太皇太后過世傷痛,茶飯不思,以淚洗面,不如再等些日子,待公主心裡好受些,再說這話。」

    魏夫人還未開口,賀氏先開了口,使了個眼色給兒子,讓抱著魏夫人的腿撒嬌,對婆婆道:「太皇太后將她養育長大,她心中悲傷也是人之常情,母親不必動怒,待我去勸一勸她,叫她應下這事來。」

    賀氏料理家事從來都是一把好手,魏夫人很倚重這個兒媳婦,這事她本就沒想著能說成,衛家人都是硬骨頭,軟辦法不成,還有硬辦法。

    可兒媳婦已經張了口,她便點一點頭:「你去罷,她若還不肯,就依著我的法子來。」叫他們生米成了熟飯,若不是兒子心裡除了她連根女人的頭髮絲都沒有,又何苦強逼她,就讓她在大福殿中清修便是。

    嘆息一陣又吩咐阮尚宮:「你再去奉先殿看看,叫幾個永福寺的和尚來,先念一輪經書罷。」說罷支著頭,額間隱痛不止。只當造了反,從此天下就沒哪個人敢蹬鼻子甩臉子給魏家人看,哪知真的住進了甘露殿,才知還有許多麻煩。

    賀氏替婆婆輕揉額間,吩咐尚宮們抱著兒子女兒下去,手上在動,眉頭卻緊緊蹙著,待到婆婆睡了,賀氏才退出殿去,趕去了大福殿,將身邊宮人留在門外,自己進殿去見衛善。

    衛善一身縞素坐在屋中,只當賀氏也是來當說客的,目光冷然望著她,賀氏卻對她一笑,輕聲問候:「王妃身上可好?」

    如今人人都稱衛善作公主,碧微最早改口,宮人們便也一個個跟著改了口,仿佛叫了她公主,就能忘記她晉王妃的身份,替她委身魏人傑扯出一塊遮羞布,賀氏開口這一聲王妃,倒讓衛善多看了她一眼。

    賀氏坐到衛善的身前:「我與王妃並無舊怨,賀家與衛家也沒有怨仇。」

    賀家一門是正元帝殺的,賀氏心存怨恨這許多年,可與衛家倒確是沒有怨仇,當年賀家謀逆,滿城風雨,每到節令宮中送出禮物時,衛敬容從沒有斷了賀氏的那一份,何況衛善知道魏家小兒子是賀家的香菸,卻一個字都不曾提起過,這不是對魏家的恩德,而是對她對賀家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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