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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還杜撰出一封密旨,說魏寬與正元帝二人結拜, 二十來年素以兄弟相稱,正元帝駕崩之前留下一道密旨,若是孫子能當大位,便讓魏寬輔佐他, 若孫子不能承托起大業的江山,便兄終弟及, 把基業交到魏寬的手裡。

    這荒唐言辭也不知是哪一個執筆想出來的, 密旨一出, 算是給官員們一條活路, 願意信的便往生道上走, 不願意信的就往死路上去。

    宮中無人敢議論是非, 小太監縮著脖子含含混混說了兩句, 便趕緊退了出去,大福殿中的女人們面面相覷,這密旨一出,她們的命也就保全下來了。

    倘若真是改朝換代,大夏的妃嬪下場如何,她們的下場便也如何。魏寬占據了皇城,雖只將她們軟禁,女眷們卻個個身藏利器,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自盡比由著他人動手更體面些,殉國以保清白。

    誰知永平帝竟肯讓位,新帝痴傻原就是件瞞不住的事,從上至下還有哪個臣子不知頂頭上坐的是個傻皇帝。先帝還有兩個兒子,無論如何,帝位也到不了魏寬手裡,強行捏造粉飾,何其可笑。

    衛善怎麼也不肯信崔博幾個就此低頭,長清宮中必是出了大事,可身在大福殿中,譬如聾子瞎子,再想知道也無處可問。

    宮人取了食水來擺在衛善和碧微的面前,一碗清湯,兩個饅頭,都還帶著熱氣,碧微把饅頭塞在衛善的手裡:「吃罷。」

    消息送來人人心安,大福殿中難得有了幾絲生氣,行過窗前時卻都要掃一眼衛善,便是這些深宮婦人都知道,魏寬接過帝位,能饒得了甄家,也絕饒不了衛家,晉王妃是無論如何都活不成的。

    衛善坐在窗邊,垂眉斂目,伸手將饅頭撕成小塊,泡在湯里,捧起碗一口接一口咽下,仿佛不知闔宮的人都在看她。

    碧微站起來將窗戶闔上,春日暖陽從菱花窗格扇中透出來,照著她們的臉,她又一次道:「總該謀一謀活路,他日日都來,你縱心裡恨他,也不妨虛與委蛇。」

    她說了幾次,一次比一次說得更透,衛善將碗裡湯食吃盡了,擱下碗來擦拭唇角,抬頭直視碧微:「這話,姐姐不必再說。」

    魏人傑日日都往大福殿來,先是送了兩床軟被,跟著又送了兩個侍候的宮人來,他的心思人人盡知,碧微更是看得清楚,犟頭倔腦不如放低身段,真等到衛家的大軍攻來,魏寬哪能容她活命。

    小宮人進屋收了碗碟,怯生生立在殿門外稟報:「將……將軍來了。」

    衛善不欲見他,碧微看她一眼,低聲對小宮人道:「公主立時就來。」將王妃隱去,只提公主,跟著又伸手想替衛善理一理衣襟。

    被衛善避過,收回手道:「你便不願,此時能靠的也只有他……總要問問太皇太后何時能落葬。」

    長清宮降了,衛敬容便能有個體面的葬禮,連永平帝都有個榮親王的尊號,死了的人就更能得享體面了。

    衛善被她這一句說動,姑姑的棺木停靈在奉先殿中,外頭越來越暖和,屍身不能久侯,總要入土為安,也正可打聽長清宮中事,她立起來整整衣裳,起身往殿門外去,各屋中人見她出殿去,目光不住在她身上打轉。

    魏人傑送了一盒饌香樓的花糕來,立在大福殿外的梧桐樹下,看見衛善出來,反而侷促起來,將花糕盒子遞過去。

    京城重開商市,頭兩日街上還蕭條些,到了第三日,門樓鋪子通通整頓迎客,新升任的京兆尹分派人手在坊市間催開商戶做生意,跟著又頒布新令,免去京城百姓一歲的稅課。

    只要日頭照樣從東邊升起來,日子就得照樣過。換了新帝,街上還更熱鬧些,將節里掛的彩幡掛得滿城都是,饌香樓的點心也照常出鍋,門前擠擠挨挨排著人,人人都絕口不提小皇帝被趕上山的事。

    魏人傑從宮城出來,母親和嫂嫂早已經帶著幾個侄子侄女兒住到宮中去了,只有他怎麼也不肯睡在殿中,還回到成國公府那間小院裡。

    經過饌香樓時聞見花糕出爐的香氣,停頓片刻排到了隊尾,他身材高壯,又未蒙面,面上半點笑意也無,前頭排的十幾個人漸行散去,誰也不敢在這時候惹了軍爺。

    魏人傑拎了一包花糕,轉身便撞上了京兆尹,新升任的京兆尹立時對他行禮,看他手裡提著花糕,笑盈盈道:「將軍也愛這兒的點心?」

    還未行大典,魏人傑自然也未受封,上下官員們雖口裡喚他將軍,實則拿他當作王爺看待,晉地的戰報還未傳回,魏王已經這個年紀,若是長子回不來,次子與孫兒倒可一爭諸位。

    魏人傑冷淡至極,從嗓子眼裡擠出一聲算作應答,扭頭又往宮裡去,京兆尹不以為忤,笑著目送他離開,魏人傑不僅不給他好臉色,對誰都沒個好臉,可魏王卻對小兒子關愛寬忍,陣前違令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說過。

    若不然依著這位的性子,還真爭不過魏王的孫子,京兆尹眼見魏人傑走遠了,這才收回笑意,如今諸位之爭已見端倪,與先帝當年,又有什麼分別。

    魏人傑人高馬大,手裡拎著個小小的點心盒子,在人群中份外扎眼,他一走,饌香樓前就又排起長隊,街市上的官員比往日更多,經過魏人傑面前時,都要衝他行禮,他一路視而不見,卻不能昂首挺胸,越是行到宮門前,越是佝著身子。

    當著衛善的面就更抬不起頭來,也不敢看她的眉眼,對她道:「你想要什麼,只管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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