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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魏寬豈能跟個六歲小兒計較這些,朝中事不順,家裡事也不順,焦頭爛額之間,甩了手道:「還不如打仗去!衛敬堯那小子倒會躲懶,衛家真是一門奸詐。」衛敬禹這奸詐的功夫都被他女兒學了去。

    魏夫人抱著孫女兒,眼看自家的孫女兒聰明乖巧,恨聲道:「衛家都知道不再往裡攪和,站干岸看熱鬧,你怎麼就不會?非得叫人戳脊梁骨罵你,你才對得起你大哥?」

    魏寬坐在石凳子上一動不動,元日裡一場雪落得他滿肩皆白,魏夫人看丈夫還念舊情,氣得把門鎖上,不許他進屋來,可看他不動彈,到底又心疼,指使丫頭捧了斗篷送去。

    甄太后如此寵愛娘家侄女兒,卻不曾賜下一點東西來給魏家,豈不是把魏家的臉踩到地上,賀氏抱了女兒便在婆婆面前哭:「宮裡年宴,分明都帶著珠兒去了,可那一個只將她娘家侄女摟在懷裡,又是賜衣又是簪珠花,咱們家珠兒連個好臉色都沒得。」

    魏夫人常年稱病,並不出席宮中大宴,媳婦賀氏既是板上釘釘的皇帝岳母了,自然要出席年宴,魏人驕接連加封,她的排位便坐得靠前,可甄太后卻面上淡淡,並不拿她當一回事,只顧著在官夫人們面前誇耀侄女,正經的兒媳婦連抱都不曾抱一下。

    賀氏心中本已經認了,先帝賜婚,還能如何?可自家女兒生下來如珠似寶,新帝若是個耳聰目明的便罷,可混混沌沌不解事不說,太后竟也不拿女兒當一回事。

    也就是有她告的這狀,魏夫人才會置這麼場氣,外臣都在前殿宴飲,官眷在後殿陪太后宴飲,雖宴上只有素酒水,官眷們也都著素服,可一樣熱火朝天的拍甄太后的馬屁,太皇太后一走,宮裡可就變天了。

    魏夫人氣得連飯都吃不下,原來還有個女兒在身邊勸慰,如今連女兒都已經出嫁了,只得往偏院去,打開門就見兒子大冬天的又在練武,赤著上身揮刀,看他背上一片傷疤,又要落淚,急急拿衣衫給他:「可別雪天裡動刀了,跟你爹似的,年輕的時候呈凶鬥狠,老了老了落下病症來。」

    魏人傑並不回答,只默默把衣裳穿起來,拎刀插進厚雪中,困在小院還不如在永寧城外的帳篷里,當時雖念家國,卻不知回來只能困在這方寸之地。

    魏夫人知道他心裡那塊病,又一次解釋道:「不是你爹不替你說親,就是說了,皇帝也不肯把衛家女嫁給你。」

    魏人傑悶應一聲,依舊不言不語,魏夫人當著丈夫能發脾氣,當著兒子就只有落淚,恨不得提著刀在正元帝向身上戳幾個窟窿,都已經害了自己一個兒子,還想再害一家子。

    她胸口那股氣一湧上來,返身回到院中,見丈夫還坐在石凳子上,斗篷也不肯披,氣得一巴掌打落他肩上積雪:「吃他這鳥閒氣,不如反了他的。」

    第336章 摽梅

    魏夫人穿金掛玉多少年也沒磨掉一身草莽習氣, 屋子裡還掛著她當年山寨上用的那把刀,眼見丈夫說不出話來, 氣得連拍他三掌, 震得魏寬肩頭雪落。

    「你跟秦正業把拜子, 他可拿你當兄弟?看看他那個傻孫子,和那不著調的蠢婦, 你守著這勞什子玩意兒,還不如在山寨裡頭快活。」

    山寨里只看誰的拳頭大, 魏寬如今就是朝中拳頭最大的,別人還只當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實則日子過得束手束腳, 橫眉瞪眼都怕自己落個奸臣的名聲。

    「咱們本來就是匪, 一身皮披了三十年, 扒了皮再當匪就是,難道他秦正業就是個什麼好東西?」魏夫人戳著丈夫的腦袋, 魏寬動也不動, 被她戳個正著。

    魏夫人胸里這口鬱氣在「反」字上打了一個圈, 眼前這些鬼魅哪裡經得起自己這一刀,當年賀明達能衝進宮去,難道就沒想過要坐那個寶座, 不過手上兵力不如秦正業,如今魏家又怎麼不能?

    要錢財要美人都下山去搶, 如今是進宮去搶, 又有甚分別。

    魏寬雖是土匪, 這輩子卻從沒跟老婆發過脾氣,聽見她這麼說,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拍得石桌傾斜,積雪「簇簇」落下,大吼一聲:「胡鬧!」

    他是眼看著袁禮賢死的,先是胡成玉,再是袁禮賢,一個個都是當年跟著正元帝從青州起事的人,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可不是手裡有兵就能無所顧忌了。

    魏夫人只當丈夫軟弱,氣得掉淚來,她這輩子也只在小兒子身訊傳來的時候哭過,這會兒卻哭起來,落了兩滴淚,把魏寬按在石凳子上揉搓:「那你想個法子,怎麼才能不受氣?」

    魏寬頹然搖頭,連聲嘆息,他想不出法子來,他接密旨的時候便不曾想過是今日的情狀,朝中那些文臣聚齊在一處,個個都紅著眼等著挑他的錯處,仿佛沒了他,新帝的帝位才能安穩。

    魏夫人眼見哭和鬧都不能讓丈夫下決心,立時收了眼淚,把身板一挺,睨著丈夫道:「你自家一個受氣便罷,要叫我珠兒嫁作皇后受那蠢婦的氣,我就敢拎著刀子上蓬萊殿,你不反也要反。」

    魏寬在庭院中坐了一夜,奴僕替他點起炭盆披上斗篷,第二日一早依舊滿眼是血絲的去了紫宸殿聽政,他騎在馬上,依舊到了宮城門前下馬,遇上文臣紛紛避讓他,只有葉惟仁行到他身邊,問他一聲安:「成國公看著面色疲倦,身上可安好?」

    魏寬擺一擺手,葉惟仁官位比他低,卻與他並肩而行,魏寬從不計較這些,望著眼前漢白玉宮道,和宮道兩邊點起的石燈,一步比一步沉,一步比一步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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