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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殿中人見魏寬過來,都不敢攔,由得他行到榻邊,魏寬直直跪下,最後叫了一聲大哥,往日情誼浮現眼前,一時將舊怨拋卻,最後握緊了正元帝手。
魏寬已經手如蒲扇,正元帝的手還更寬大些,兩人當年論年歲論出身,都相差不遠,一為主一為臣,也算相得二十年,若非賀明達的事,魏寬本無半點心事瞞他,此時舊情與愧疚一齊湧上心頭,從襟中抽取明黃絲絹來。
這是正元帝給他的密旨,讓他在自己死後打開,上頭寫的東西,便是他提前打開看了,也不要緊,是叮囑魏寬守護太孫登基,太孫大婚之前暫代政事,大婚之後還政與君。
魏寬手握絲絹,行到殿門前,對著跪了滿階的兵丁舉起聖旨,等文武諸臣聽見鐘聲趕來飛霜殿前時,魏寬已經對著兵丁宣讀旨意。
滿城文臣盡皆譁然,這便是讓魏寬攝政,韓知節頭一個跳了起來:「旨意當真為陛下所發?陛下重病,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又如何提筆寫下密旨?」
跟著這些人便大聲質疑,成國公打仗確無敗績,可從無治世之才,如何能由他攝政統領朝綱?魏寬既不能拔刀威嚇,便只能聽憑他們質疑,直到衛善扶著衛敬容從後殿出來,階前立時一靜。
衛善雖扶著衛敬容的胳膊,實則卻是衛敬容借力給她,她自衛敬容剛到長清宮時,身上便見了紅,被姑姑壓著躺在床上保胎,每日喝保胎的湯藥,讓她少憂少思,靜養為佳。
衛善又如何能靜養,她半邊身子都靠在姑姑的身上,卻朗聲言道:「列位臣工之中,不乏書畫名家,旨意是真是假,攤開一鑒便知。」
所有臣子之中,只有師朗書畫雙絕,胡成玉若活著更勝一籌,可他死了,就只有師朗造詣非凡,而他正因殿前衝撞正元帝被關在詔獄之中。
師朗幫了衛善這麼大的一個忙,氣得正元帝吐血雖是始料未及的,可衛善依舊有心救他,不光為了還他人情,而是此時朝中該有一位清正之人引領文臣,免生亂象。
衛善此言一出,頭一個跳出來反對的是曾文涉:「師朗大罪不可恕,豈能讓他鑑別聖旨。」
除他之外,文臣竟無人說話,其一是師朗鑑別古畫古籍很有名頭,坊間還多有仿造他私章的,若是印上了師朗的私章,這文本畫卷便是經他鑑別過的,價錢自然水漲船高。
其二便是如今朝中能與魏寬相抗衡的本就沒有,原來沒有攝政的旨意,衛敬堯還勉強能與他相恃,有了聖旨,再加上魏寬家中那位年方兩歲太孫妃,將來前殿後宮俱被魏家掌握,文臣之中再沒個有份量有人望又有清名的人站出來,從此便是魏寬一人大權獨攬了。
衛善這一句,正點中了他們心中所憂。
曾文涉話已出口,卻無人應和,四周一望,朝臣面上若有所思,再抬頭看衛善時,就見她面若芙蓉,卻目光清泠,冷冷瞥了他一眼。
衛敬容眼看無人反對,魏寬也未藉機下殺手,點一點頭:「聖旨真假既眾說紛紜,就命他鑑別真偽,別讓陛下身後不寧。」
這話一出,階下群臣連稱不敢,衛敬容眼看無人反對,又點了禮部尚書:「著禮部辦陛下喪義,定諡號,著工部督山陵事。」正元帝的陵墓還未修完,人便已經去了。
說了這兩句,衛敬容便轉身回殿中去,後殿裡宮妃皇子皇女個個都換上了素服,正在哀哭,太子妃抱著承吉,承吉竟木呆呆不知落淚,太子妃親耳聽見了旨意,心中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不住回想起秦昱的話,還當真讓他說著了,從此承吉就是傀儡,譬如提線木偶,一半的線在魏寬手裡,一半的線在衛家手裡。
想到此處淚落不止,緊緊摟著承吉,伸出指尖掐了他一下,承吉一下子哭起來,她一面鬆一口氣,一面想著辦法,這可如何是好。
衛善才進殿門便腳下一軟,被沉香落瓊牢牢扶住,太初本也跟著在哭,一見母親趕緊奔上前來,撫著她叫了一聲娘。
今夜東城門不關,讓城中官員能到長清宮來哭喪,衛善早早吩咐了小福子去晉王府接太初來,路上讓青霜替她換過喪服,半年不見女兒,太初仿佛大了幾歲,小手緊緊扶住她:「我扶娘回去休息。」
衛敬容滿面擔憂,讓結香跟著去照顧,自己懷裡還摟著如意,如意哭得眼睛紅腫,不時喊著父皇,衛敬容把她摟在懷中,不時拍著她的背,哄她道:「你父皇走時,是很安然的。」
如意抬起臉來,玉白臉蛋上滿是淚痕,聽見正元帝走得安然,還是收不住哭聲,腦子裡一樁樁都是小時父皇如何哄她的事,趴在衛敬容膝上又哭起來。
秦昱也一樣在哭,心中如釋重負,這個秘密從此無人再能揭破,他心中大定差點兒笑出聲來,只得用袖子捂住臉哭,偷眼去看衛敬容,皇后一進內殿,正元帝便死了,此事竟無人覺得蹊蹺。
皇后廣有賢名,無人起疑,就連魏寬都不質疑,秦昱更不會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他若是說了,必被人指謫陷害嫡母,還是老老實實跪哭正元帝。
衛善躺回殿中,太初扒在床榻邊問她:「爹是不是就要回來了?」所有的王爺公主都在哭正元帝,秦昭既是王爺,也該回來奔才是。
衛善伸手撫一撫她的頭頂,藏住眼中憂色:「就快了。」
太初便小聲對衛善腹中的孩子說話,手搭在衛善的肚子上:「你要乖,可別折騰娘親,要不然我可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