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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見他躺著總是氣悶,隨手取過榻前書卷,翻到正元帝看過的那一頁,接著讀了下去,書頁上還留著眉批,秦昰一見便知是袁相的筆墨:「袁相也留下一捲來送給孩兒,原來上卷父皇處。」
秦昱心中作嘔,都已經這個態勢,竟還在床前裝孝子,父皇已經不能說不能動,就算心裡再想,也不能改換聖旨立太子了。秦昱冷哼一聲,轉身出門,依舊往太子妃那兒下功夫,豈能讓魏寬一個把果子都摘了去。
如此反覆幾日,每回秦昰侍疾時,正元帝的身子便能舒爽些,輪到喬妃秦昱時他的病情便更沉重,兩人輪番說些刺耳的話,激得他又怒又恨,心內似有火煎,幾日之後風寒不僅半絲未好,反而更加沉重。
正元帝直到此時方才後悔,他欲改聖旨,每見魏寬便口唇嚅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喬妃早已經把他的嗓子給燙壞了,就算他能出聲,也說不出「改立」兩個字,何況他已經不能出聲了。
太醫們眼見此疾難愈,正元帝的身子又如此虛耗,聯袂去見皇后:「臣等無能,陛下身患頑疾,又長服丹藥,積毒已深,只恐怕藥石難醫。」
衛敬容坐在屏風前,嘆得一聲:「陛下被清虛所惑,深信丹道之術,我每每勸誡,他都只作不聞,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能將罪責推到你們身上。」
有了皇后金口玉言,算是給太醫們吃了一顆定心丸,禮部已經開始著手預備正元帝的身後事了,還擬定了儀程呈送給皇后。
待得紅葉遍染長清山時,正元帝已經等死多日,他既不肯喝藥,也不肯飲食,自己斷了生望,喬妃請來了衛敬容,衛敬容在他病後頭一次坐到他榻前。
正元帝不肯睜眼看她,衛敬容知道他躺在床上受盡了折磨,似他這樣竟也被磨去生志,心中卻無半分欣喜:「陛下以為不飲不食便能免去這些折辱?」
正元帝睜眼看她,不過幾日已經是個老人,目中再難見到光華,將死之時竟對妻子流露哀求之意,衛敬容坐在他身邊,從他腦後取出枕頭,對道他:「你死之後,當墮地獄,十殿閻羅不能饒你。」
殿中火燭被風吹熄,衛敬容起身離開,行到殿門前對門前守著的宮人羽林道:「陛下駕崩。」
下卷
第324章 攝政
自正元帝重病,宮中便停了宴飲歌舞, 尋常小宮妃在自己殿中也都時時噤聲, 恐露笑語被人報上去。打千秋下雙陸, 這些尋常遊戲更不敢再碰,各殿裡都私下將銀首飾素衣裳挑出來預備著,防著正元帝有個不好,這些東西來不及預備。
衛敬容身上一件素色宮裝, 兩肩用銀線繡了鳳凰,結香扶著她的手出了殿門, 對著羽林宮人宣告正元帝駕崩, 實在淌不出淚來, 望著夜色,雙目一闔。
她到此時依舊身姿筆挺,站得穩穩的, 結香瑞香兩個卻一邊一個緊緊扶住她,做出皇后難以支撐的模樣, 扶著她的胳膊道:「娘娘節哀。」
殿前立著的那些宮人太監兵丁, 聽見皇帝駕崩, 「呼拉拉」跪了一地,夜間山風吹得四面紅葉簇簇聲響, 這銀甲碰地之聲傳出極遠。
魏寬本在前頭與衛敬堯二人共論戰事,兩人常年征戰,耳朵靈敏,一聽見甲衣碰地, 便急急奔出殿門,衛敬堯腿上有傷,慢行一步,魏寬已經立在階前,遠遠便看見軍士跪倒一片。
暗夜之中銀甲衣泛出光華來,仿佛碎了一地凌波,魏寬怔在當場,還是衛敬堯提點他一聲:「成國公,咱們該往正殿去。」
正元帝時日無多,朝臣皆知,在床上躺了這許多天,太醫們束手無策,連正元帝都自斷飲食,這是求著速死,每回魏寬去見他,他都闔上雙眼,一眼也不再看這個和他一起拼殺征戰三十年的兄弟。
魏寬手握聖旨,立太孫更是召告過天下的大事,封太孫的金冊還泰山玉皇觀中,五龍盤柱頂上的金匣里,當年正元帝為立太孫廣造聲勢,天下無有不知的。
便是衛敬堯回來,也無法更改聖旨,禮部官員早已經開始擬定登基大典的各項儀程,只等葬禮一過,便要著手籌辦。
清虛仿佛插翅而逃,茫茫人海無法尋覓,魏寬的緝捕令一發,便被文臣們一通指責,說是皇帝被江湖術士所誤,服食丹藥積毒已深的事,宣傳出去豈不是墮了大業的國威。
魏寬自認沒少和文臣打交道,當年與袁禮賢二人共事,回回都恨不得提刀剁開袁石頭的腦袋,看看這裡頭裝了什麼,可袁禮賢再頑固,也不似這班文臣一樣巧舌如簧,曾文涉不陰不陽幾句話倒掀起了風浪,他笑眯眯的問過魏寬:「難道陛下還有旨意讓成國公攝政不成?」
緝捕令一發,又將海捕文書追回,換過辭令再次緝拿,懸重賞尋找清虛,可此事茫然無緒,清虛能在羽林軍的守圍下逃脫,又如何能輕易就被抓捕。
衛善送去清江的信起了作用,清江邊界忽起戰事,雲家一味進取,趁著大業不穩發兵,一直打到郢城,衛平此時還在苦戰,兩邊你進我退,連打了一月有餘。
魏寬與衛敬堯兩人便因此事生了嫌隙,魏寬得大半將士支撐,羽林神策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而衛家也分三地駐守,文臣召回輔國公,讓衛魏二家互相牽制。
文武大臣各有所持,互不相讓,此時知道正元帝駕崩,俱都跪地磕頭,魏寬急往飛霜殿去,到了殿中,就見正元帝躺在床上,又目緊緊闔攏,身上蓋著明黃錦被,面頰凹陷,眼底浮腫,哪裡還有半分當年神采飛揚,中原逐鹿時的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