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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王忠聞得此言,面上已然沒有半絲血色,他癱坐在石磚上,方才還痛哭陳情,正元帝一開口就知自己絕無活路,眼裡一片血色被淚水沖刷,慘然一笑,乾脆也不再求:「陛下厭了老奴,只管叫老奴去死便是,何以聽信奸人讒言,要將晉王置於死地。」
殿中有片刻靜默,林一貫的身子抖個不住,就要跪下求情,被蔣一航搶先跪倒,睨了王忠一眼,開口道:「稟報陛下,王忠收受後宮金銀,替宓才人私刻了綠頭牌,宓才人事發之後,王忠連夜燒毀木牌,奴才清理炭盆,留下了半塊來。」
正元帝臉上的神情立時變了,方才一句句他自己知道是編造的,老三文不成武不就,倒還有些講故事的本領,這一段拿出去,也已經很有唬人了。
可眼下這事他確不知情,這才勃然大怒:「取那半塊木牌來!」說這話時,牙根緊咬,都能聽得見齒間咯咯聲,顯是怒到極處。
蔣一航哪裡知道宓才人桂花香糖的事,眼見正元帝關切此事,一骨碌爬起來退到殿外去,恨不得腳下生風,跑著回了屋子,摸出那半片木片。
這綠頭牌是王忠吩咐林一貫燒了的,不料蔣一航會扒拉灰堆,從灰堆里找出來,蔣一航將取了一個布帕子來,裡頭零零碎碎幾角木頭,片片都不比指甲大,有兩角能瞧得依稀刻著芙蓉花。
這些木頭早已經燒得不成樣子,可兩角芙蓉花卻是成對的,足證王忠確是燒了兩塊綠頭牌,正元帝不意被個閹人算計,他才要呼喝羽林將王忠拖下去扒皮抽筋,王忠竟立了起來。
正元帝穩穩坐在榻上,蔣一航卻嚇得縮到一邊,王忠腿上有傷,動得卻極快,一頭撞在書案雕花硬角上,立時血流如注,外頭人聽見異動湧進殿來,王忠手捂著汨汨流血的額角,最後疾呼一聲:「陛下萬不可聽信奸人讒言,枉害忠良。」
這樣大的動靜,瞞不過後宮外朝,王忠撞書案的事,立時傳遍了長清宮,小福子飛快回了落霞閣,將正元帝在殿中所言稟報給衛善,衛善一聽腦中嗡得一聲,指尖輕輕顫抖,這流言從何而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元帝欲取秦昭性命。
她面色煞白,肚中一疼,咬牙強行忍住,一隻手扶在肚上,連站都站不起來,急聲問道:「大監如何?」
「只怕活不成了。」人抬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沒有進氣兒,就算能活正元帝也要他再死一次,自己撞死還能落得個好死。
殿中人人滿面蒼白,沉香落瓊幾個都看向衛善,若是這樣的傳言流傳出去,秦昭遠在高昌哪裡還有活路,土城中駐紮的只有千餘人,靠著這千餘人,又怎麼能與隴右三萬兵丁相抗衡。
衛善不及開口,就聽見殿外有兵甲聲,羽林軍頃刻到來,將落霞閣團團圍住,雖無人進殿中,卻將前後兩道宮門守住,殿外的宮人太監們本各行其是,拿花鋤捧果盆,此時都縮到廊下,探頭看向院外。
殿中無人驚呼,衛善這才忍過一波疼痛,扶著几案立了起來,眉目凝著寒霜,正元帝捏造這樣的故事,可不就是忌憚衛家,忌憚秦昭,兩邊都在博一個師出有名。
衛善緩步下階,沉香緊跟在後,替她罩上斗篷,殿中人都跟在衛善身後,不過二十來人,卻顯得浩頗有聲勢,羽林軍也不曾想這些人會一起出來,行禮抱拳對衛善道:「陛下命我等保護公主,若有得罪,還望公主擔待。」
他這話說得還算客氣,衛善看他面熟,想了片刻道:「你是原來東宮的率衛。」
羽林軍頭領一點頭:「公主好記性,卑下姓馮,原來侍候太子。」眼看衛善身後這許多人,又道,「公主暫且安心,我的人必不會進殿中冒犯公主。」
「原來是馮率衛,」衛善以他舊時官職相稱,試探說道:「還有兩日便回宮去了,我要著人往淑妃娘娘那兒問一問回宮大宴的章程。」
馮率衛停頓片刻依舊抱拳:「公主盡可出門,卑下派人跟著保護公主,只是……還請公主不要出宮門。」這是他能給予衛善的寬限,已然違背了正元帝的命令。
可他與孫率衛有舊,當日孫率衛身死,晉王府出了一筆喪儀,足夠孫率衛老母幼子長大成人,心懷感念,關於晉王身世流言已經在長清宮中吹起了風,這些事不是他們能夠左右,卻能在職責之內給予方便。
「那就多謝馮率衛了。」 衛善轉身回去,面色依舊難看,腹中隱隱作痛,雖不能出宮,還有小唐在,他定然能傳信給小順子。衛善掐著指尖,上一封飛書昨日發出,正元帝若是下令隴右發兵,就算八百里加急也趕不上飛奴,還能有二三日讓秦昭整頓兵甲。
她緊緊咬住嘴唇,只盼秦昭絕不要因自己的緣故隱忍不發,看見字條便立時發兵,打隴右邊關一個措手不及。
殿中無人敢開口,沉香落瓊不時望向窗外,衛善忽地開口:「開妝盒,尋一身鮮亮衣裳出來。」
宮人不解其意,卻依舊開了箱籠,尋出一身大紅遍地金滿繡牡丹花裙出來,落瓊替衛善梳了頭,發間戴上薄金打的金枝玉樹,蒼白面色被胭脂掩蓋,對鏡自照倒也看得過去。
衛善心知此時應當歇息,喝了一盞熱乳,扶著肚皮,對腹中胎兒私語幾句,扶著沉香的手出了殿門,她們在前頭走,後頭兩個兵丁遠遠跟著,一路送她們到了徐淑妃的寢殿。
既是宮妃寢殿,徐淑妃又正得聖眷,羽林軍們自然不能近前,徐淑妃一見衛善便道:「公主莫怕,我已經著人回宮稟報給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