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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正元帝不置一詞,清虛也不貿然再問,隔得片刻才聽他垂眉斂目道:「占家國。」
正元帝知道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也在弄些道家紫姑術,扶乩占卦,便有些瞧不上,可清虛既能獻出《三清書》來,倒也不妨看看他能占出什麼,眼皮一闔,觀中香菸便在周身縈繞,到得交子時分,就見清虛立在神案前,既不說也不動。
正元帝這許多年早已經改換了年輕時暴躁脾氣,十分沉得住氣,緩緩立起沉聲問道:「卦象為何?」
清虛恍然回神,抬筆寫下卦象,將那寥寥數語交到正元帝的手上,伏地跪拜不起,正元帝接過黃紙一看,胸中氣血翻湧,上頭只有五個字「孤星承帝脈」。
正元帝壓住血氣,嗡聲問道:「孤星為何?」
尋常人在正元帝如此目光下,早已經說不出話來,清虛伏在地上,還能開口:「一時不占二卦,此卦也不可再得。」
觀中只有正元帝與清虛二人,正元帝捏著黃紙看了他最後一眼,返身出了觀門,跟著白鹿觀便被羽林軍團團圍住,不許出入,觀中占卦的天水卦台被羽林軍抬下山去,搬到飛霜殿中。
卦台一事見的人極多,卻只知正元帝將白鹿觀中的神台搬了下來,又派羽林圍了道觀,究竟為何卻無人知曉。
小福子將事報給衛善,衛善也想不明白清虛能因何事觸怒正元帝,又僅僅只是圍住了道觀,並不曾拿他下獄,無端端橫生枝節。
皇家有皇家寺廟,自也有道觀,清虛不解卦意,正元帝自然能找得出人來解卦,孤星為何,他心中也早已經有了定論。
一疑生百惑,何況正元帝本就對秦昭心存忌憚,皇子之中,就只有秦昭是顆「孤星」,這五個字被反覆推敲,究竟是秦昭待他百年之後奪取帝位,還是他本就是帝脈?
皇帝深疑晉王,此事人人盡知,既有似師朗這般清正直言的官員,也有似曾文涉那樣因利而趨的官員,更有首鼠兩端,只揣摩帝王心思的官員。
皇帝寵誰時,便為誰錦上添花,厭惡誰時,就跟上去唾上幾口踩上幾腳,正元帝厭惡晉王,已是人人皆知。
正元帝欲殺秦昭,少的只是一把刀,承帝脈三個字,不論是何意,都是送上到他手上的一把刀,正可借刀殺人,他將這刀握在手中,召見了秦昱。
羽林軍團團圍住白鹿觀,待正元帝再次召見清虛時,人竟不見了,觀中上下翻遍都不曾尋著,同他一道不見的還有守藥爐的小道童,兩人仿佛一夜之間插翅飛走。
正元帝驚怒交加,心中殺意涌動,一面派人追查清虛,一面召來王忠,問他道:「秦昭可是肅王之子?」
第318章 監禁(改口)
王忠已經連日未在正元帝近前侍奉,他每日依舊當差, 正元帝卻事事都不點他, 反提起他兩個徒弟來, 先是林一貫,跟著抬起了最大的徒弟蔣一航。
說王忠年紀老邁,讓他多多歇息便罷,卻又不下恩旨放他出宮去, 王忠便只得依舊早起當差,立在殿中一日無事, 只消半日, 宮裡宮外就都知道, 王大監失寵了。
王忠聽見這話剎時驚出一身冷汗,本是規規矩矩跪著,此時連連搗頭, 額頭一下一下磕在青磚地上,磕破了油皮, 磚得磚石染上點點血色, 口中大呼:「陛下明查, 晉王是小人逃難時懷抱出城的孤兒,當日城破, 李從儀屠盡肅王滿門,奴才撿了一條命逃出城來,晉王又豈會與肅王相關,此事必是小人構陷。」
正元帝坐在榻上, 兩隻手擱在膝前,垂眉看向王忠,眼中似笑非笑,半晌都不說話,抬一抬手,示意要茶。
林一貫怔在當場,根本就沒瞧見正元帝抬起手腕,他胸膛一起一伏看著王忠,口唇嚅嚅,仿佛想為王忠求情,可積威之下,到底不敢開口,反被蔣一航看準了機會湊上前去,躬身奉茶給正元帝,借勢將林一貫擠過一邊去。
王忠這個位子,底下的太監們哪一個不盯著,就是他自個的徒弟,也依舊有眼熱的,背地裡叫他一句老不死,眼見他失勢了,半句都不幫。
林一貫這才回過神來,他才要邁步,王忠便曲起了手指,這是師徒兩個的默契,曲起手指便是叫他不要說話,林一貫心中又懼又怕,連他都知道,正元帝這是要師傅的性命了。
正元帝飲了一口茶湯,潤一潤喉嚨,接著往下言道:「這麼說來,你原是肅王府的管事太監,一心為舊主盡忠,眼見國滅城破,便抱了肅王的兒子逃出城來,投到我門下也是不懷好意,經營多年,將秦昭這個前朝餘孽拱作晉王。」
王忠面上慘白,抬起臉來,鮮血沿著額頭淌到鼻角,漫過雙眼,望出去一片血紅,眼見正元帝指節摩挲著扳指,見他抬頭又加了一句:「秦昭也該是肅王嫡出,身上一半還有雲家的血。」
肅王自大夏開國分封便世鎮肅州,上一代的肅王妃是大夏開國名將雲家的女兒,雲家人一半死在了破國兵禍中,一半跟隨江寧王去了吳地,厲振南被解職之後,與衛平隔運河對峙的就是雲家人。
正元帝說這些話,幾乎是一句一頓,聲音低啞,隔幾句還要飲上一口茶,到他說完了,秦昭的來歷也變了,從太監抱養的孤兒,變作前朝肅王嫡子。他一句句抬高秦昭的出身,仿佛磨刀石擦著刀刃,把手中那把刀磨得更快更光亮了。
他叫來王忠,本也不想著能問出些什麼來,王忠的來歷和秦昭的身世當年就十分明白,兩人來時就是乞丐難民,秦昭大字不識一個,又豈會是肅王嫡子,說這些不過是殺心早存,假借天命下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