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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亞克偷偷告訴姐姐,啞巴大叔在七月草原上星光最盛的時候,就會喝得爛醉癱在絨氈上,他聽過啞巴大叔從喉嚨里哼哼著的歌,他會說話,只是不說胡語。
亞克還把這事告訴了母親,母親讓他們對蒼山神發誓,絕不和人談論啞巴大叔的事。姐弟兩個都跪下起誓,本來他們就不敢說。
胡漢兩邊雖然在做生意,大汗王廷也簽下了契約,說是從此大業與北狄永保太平,可誰都知道烏羅部有多麼霸道,汗王又怎麼肯對漢人忍氣吞生,每到水草豐美時都要養一大批的馬,到市集上換的最多的就是鐵器。
漢人也是一樣,鹽還易得,鐵器難求,從漢商的手裡得不到鐵器,聚集地開出一塊地來種青稞,這才能夠換些農具來。
越是這樣,啞巴大叔的來頭就更不能透露,要不是他,阿媽也活不下來,他是阿媽的救命恩人,那就不是漢人,只是恩人。
而這一個假裝是皮貨商的男人,可能是來啞巴大叔的,阿思娜跪坐在帳篷里,手裡拿粗針穿起羊毛捻的線,一針一針做起活計,突然開口哼起歌謠來。
衛修就在帳篷里來回,一時摸一摸弓箭,一時又去摸一摸箭弦,魏人傑正在做一張弓,柔韌枝條才剛磨出雛形,衛修看那張弓箭做了一半,蹲下身擼起袖子來,替弓箭纏線,一圈一圈繞過去纏得緊緊的,跟著又拿在手裡試了試。
從下午到傍晚,阿思娜都在帳篷里,看著衛修把那把弓完,又看著他試了那張弓,不停緊著弓箭上的弦,滿意了這才擺回原處去。
她覺出衛修並無惡意,可這個漢人來找啞巴大叔也不知是為了什麼,阿思娜連著不停唱了三支歌謠,弟弟聽見了就會去給啞巴叔叔報信,到這會兒還沒人來,亞克已經去報信了,她補完最後一針,立起來往外頭去。
才走到帳篷外就見啞巴叔叔大叔過來,身後跟著小尾巴似的亞克,亞克小跑三兩步才能跟得上魏人傑的步子,口裡不住勸著他什麼,可他扛著長樹枝,樹枝上滿滿繫著獵物,半步都不停留,一直往帳篷里走過來。
阿思娜發急奔起來,兩隻手不停擺動,她仿佛感覺出啞巴大叔要離開這裡了,可魏人傑卻似沒有看她揮舞的手臂,衛修已經聽見了動靜,立在帳篷邊,看見遠處身越來越近。
長發鬍鬚遮去大半張臉,可一對眼睛卻騙不了人,不是魏人傑還是誰?衛修掀開帳篷的厚簾,迎他進來,時隔多年再次相見,只有一句:「我帶了酒來。」
魏人傑坐進帳篷里去,見著肉便吃,見著酒便喝,喝得鬍子上滴滿了酒液,這才看向了衛修,許久不說話,聲調顯得有些古怪,他只問了一句:「是誰讓你來找我的?」
衛修本來以為阿思娜是他在胡人里娶的妻子,看到她扎著兩條大辮子,這才知道是位胡人姑娘,可她對帳篷里的東西這麼熟悉,補衣裳收拾東西半點都不陌生,還當魏人傑身邊已經有了紅顏相伴,可聽他這麼問,卻有片刻的沉默。
魏人傑目光灼灼盯住了衛修,衛修坐定了不動,他緩緩說道:「你一出京城,陛下便把善兒賜婚給了晉王,這些你該知道了。」
魏人傑來到晉地確是誤打誤撞,他在草原上迷失了道路,被牧民救起,醒過來時已經漫天是雪,只得瞞去出身,裝作是個啞巴,別人見他力大,既能放羊又能打獵,把來偷羊的狼射死了,這才願意留他,給他飯吃。
胡人敬重獵手,何況是魏人傑這樣的神射手,他一心想回到營州去,跟著牧民換物時,卻零星聽到些消息,都傳說北狄大業就要開戰,大業的太子,死在了草原上。
魏人傑其實回過一趟營州城,他趁著販皮貨混進城中,藏在馬廄里,等白日往市集上走一圈,打聽知道賀氏滿門被斬,成國公也沒能找到兒子的屍身,魏人傑這三個字永遠都將刻在太子陵中,陪著秦顯。
從此他便斷了回去的路,營州來了朝廷的大隊人馬和談,他便跟著牧民沿著長城放牧,到了永寧城外,他便跟牧民分道,靠著皮毛貨物換來帳篷,在邊市住下來。
晉地的王爺是秦昭,魏家與秦昭有些關係,魏人傑還打算若是能跟秦昭通一通消息,請他給父親傳訊,秦昭是養子,這輩子都不可能去爭儲位,找他是最合適的。
可他再一打聽,晉王妃就是永安公主,他一離開京城,正元帝便把衛善賜婚給了秦昭,而他在邊關這些年,一點消息都沒接到過,家裡人全都瞞著他,而他還不時給衛修寄去皮毛,請他轉交給衛善。
衛修不說話,魏人傑也不再問了,仰著脖子把衛修帶來的酒往喉嚨里灌,一口氣灌掉了一半:「還是中原酒好,夠辣。」
衛修在他面前竟然有些侷促,心裡想過許多回見了他要如何說,豈料一語未發,他便已經不問了,魏人傑掏出刀來割羊肉,把烤焦的那一面撕下來,吃了大半隻羊腿:「你來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來見舊友,喝上兩杯。」衛修拎起酒囊,裡頭已經一滴酒都不剩了,魏寬並不信他,嘴裡嚼著羊肉,眼睛依舊盯住他,從眸色里透出些譏諷來:「晉王找我這麼久,就是為了讓你喝幾杯酒麼?」
衛修渾無所覺,並不反駁,從懷裡掏出名符來,上面已經用了印:「你若還想回大業,拿這個通關,到營州有一隊商隊,可以送你回京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