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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可世事難料,過了幾麼些年,姐妹早已經不成姐妹了,雲良媛是怎麼死的,東宮裡人人都有數,她才剛從鬼門關里掙脫出來,太子妃便推了她一把。
說是她自個兒想不開也好,說是太子妃害了她也好,總歸她死了,死後兒子成了太子妃的,榮耀也成了太子妃的,雲良媛卻連一幅畫影都沒留下,孤單單一塊牌位,這些年親生子都沒給她上一柱香。
東宮除了有子的二人,餘下的都在觀音堂中念經,青春少艾滿身素縞,心經念了多少遍,越是念心裡就越是空蕩。
整個東宮就只有太子妃一個人,從來也不踏足佛堂,她有這麼許多人要交際,甄家在外頭風升水起,父親封了奉恩伯,母親得了一品誥封,哥哥盡皆封官,家裡的七親八眷哪一個不跟著雞犬升天。
一邊是鮮花著錦,一邊卻是檀經古佛,三月五月尚可相安,三年五年都從這佛窗之中看正殿是如何熱鬧的,又怎麼還能相安呢。
蘇良媛李承徽原來個個與太子妃姐妹相稱,眼看她如今之勢,素鵑幾個每來賞賜,嘴裡便不住念著太子妃的好處,仿佛松出手來分些衣料吃食,就已經是天大的恩德。
一間佛堂七八個女人,人人都各有一隻蒲團,從早到晚,念經也罷,針線也罷,足足消磨一日再回各自殿中去,正殿裡再熱鬧也與她們毫不相關。
姜碧微一旬中總有五六日要去佛堂念經,替太子手抄地藏經,抄完了又繡,再接著又畫觀音像,這些人本就無甚仇怨,太子都死了,再沒有結不開的心結,慢慢也能一處說話,一處刺繡。
姜碧微既在,承佑也一併跟著去,他就是在佛堂里識的字,死氣沉沉的觀音堂中,便只他一點兒童稚語,還能叫人翹一翹嘴角,多一些笑意。
這幾位妃嬪,太子在世時與姜碧微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如今卻個個都是承佑的姨母,若不然又如何稱呼,乾脆排了年紀大小,挨著個的叫,身上的衣裳鞋襪也有許多是這些姨娘做的。
等承吉被立為太孫,而姜碧微又被疑與孫率衛有私時,李承徽頭一回在佛堂中提起了太子妃舊日事:「她竟也有臉說這些話,倒把自己幹的事全給忘了。」
蘇良媛坐在屋子一角,抬起眼來,目光透過窗框,盯著那棵合歡樹:「那樹底下還埋著她自個兒呢,倒都忘了。」
清虛指天對日,舞了一套劍,太子妃恍然想起那棵樹下埋著什麼,卻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是她們告訴了姜碧微。
這事既是姜碧微起的頭,她便一直都立在殿外,把承佑送到了徐淑妃處,和他的叔叔們一同寫字,身邊是炊雪和小祿子,她站得直挺挺的,兩隻手擱在身前,虛疊起來,目光盯著那棵合歡樹。
正元帝本就沒把這當一回事,他還只當是姜碧微為了太孫位才鬧出這些事來,只派了王忠盯著,讓他有了結果就去回報。
太子妃緊緊攥住了素鵑的手:「那不過是,不過是祈求與太子同心,總不至於……」話雖這麼說,可初春天氣她卻冷汗涔涔,她那會兒不懂得,在宮裡這幾年也已經懂得了,何況後宮才剛死了一個符昭容,為的可不就是巫蠱事。
太子妃盯著姜碧微的身影,日頭把她的身影拉成一長條,斜斜映在她窗框前,清虛的劍已經指向了合歡樹,素鵑一把掐了太子妃的虎口,太子妃這才回神,一下子立起來,衝出殿外:「這樹是我當年嫁時親手栽種……是……是我與太子情誼之證,道長不能動它!」
清虛停下劍,看一看王忠,王忠滿面難色,太子妃又盯住了王忠:「大監,大監可得想明白了。」承吉已經是太孫,等正元帝百年之後就是皇帝,此時難為她,難道不怕以後。
碧微一直站著,也一直不曾開口,此時往前邁出半步,便把眾人目光都吸引過來:「大監看著太子長大,難道忍心看他魂魄被拘,不得入輪迴麼?」
她嘴上說著這話,手指緊緊扣在手掌里,指甲在掌心掐出一道道的紅痕來。太子妃看著她,腳下虛浮,被素鵑扶著才能站定,盯住碧微的臉,胸膛起起伏伏,想問問她怎麼知道的,又想問問她為什麼要害自己。
王忠是聽了正元帝的命來的,見太子妃如此情狀,還有什麼不明白,恐怕姜良娣說的不是虛言:「奴才奉命而來,太子妃且讓一讓罷。」
太子妃還要伸手去攔,她越是不讓,就越是顯得那棵樹下有鬼,素鵑眼看事情就要鬧僵,湊到太子妃的耳邊:「過了這些年了,說不準他們找不著呢。」
太子妃聽她這一句,又覺得確是如此,算一算都已經有六年了,樹都粗了一圈,那名符也不知在何處,她聲勢一軟,幾個宮奴便動了鏟子鎬子,把樹給挖了出來。
這樣的大事,後宮無一人過來管束,徐淑妃閉門不出,衛敬容也已經不再沾手宮務。太子妃派出去兩個宮人,一個連甘露殿的門都沒能進,一個倒是進了拾翠殿,可正元帝正在拾翠殿中吃喬昭儀做的小點心,聽說太子妃那兒來了人,知道她求的是什麼,倒起了些疑心,眉頭一皺:「這事已經交待給王忠了,王忠自有分寸。」
宮人碰了釘子回來,王忠眼見正元帝並不插手,當真叫人把那一塊的土仔細挖過一回,土裡甚都沒有,樹根上卻一左一右纏著兩塊名符。
名符上刻著秦顯的生辰八字,這棵合歡樹栽下六年,兩塊木牌深埋其中,年深日久都已經被樹根包裹住,依稀還能看得見「恩愛同心,白頭不離」這八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