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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6:31:08 作者: 懷愫
楊雲越在朝中早已經沒有多少勢力了,當年削爵保命,他門下那些烏合之眾便作鳥獸散,等到好容易翻身,靠著秦昱才又收羅了一批下階官員,這些官員還想升遷,可楊雲越卻再不似原先那樣得到正元帝的寵信。
這些指望著依靠他能升官的,漸漸又都散了,楊雲越闔家身亡,在朝中竟沒能掀起波瀾,就連秦昱也不曾過問,還是曾文涉寫信給他,指點他此時應當去收裹屍身,為楊家人立墳。
到底是齊王母家,縱然獲罪也該得最後的體面,此事旁人看的不是楊家,而是秦昱,秦昱對楊家人不聞不問,連提都不提起來,如何不讓人心寒呢?
秦昱先時還能以病推脫,說是邪風入體,須得在床上靜養,連元宵節宴都報病不出,等進了二月,他的病症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自然要出來,替舅舅收屍。
楊家事人人都知是正元帝做的,秦昱自然不會去質問,他日夜輾轉,最後還是覺得舅舅就這麼死了更好些。秦昱對楊夫人最後說的話時而深信,時而起疑。
可他確是生得不像正元帝,可接著他又寬慰自己,秦昰秦晏兩個長得也並不全像父親,兄弟之中除了大哥與父親生得一模一樣之外,餘下的兄弟總有些不像他的地方。
秦昰越長大越文氣,秦晏便是一味老實忠厚,六歲大的孩子,事事都懂得謙和中正,可就算如此,秦昱也是所有的孩子裡,跟正元帝最不像的人。
楊夫人一句話,似投進他心底一枚尖石,時時翻湧,沒有一夜能夠安眠,若是父皇知道了他的下場是不是跟楊家人一樣,被野狼叼吃了去,連全屍都沒留下。
他越是想像就越是害怕,在楊寶盈的屋子裡呆得越來越久,楊寶盈躺在床上,他就坐在窗邊,背著日頭,時不時的打量她一眼。
她是一個證據,一個楊夫人說謊的證據,若是真的,她又怎麼會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嫁給他呢?再是蛇蠍心腸總還有些人倫。
秦昱偶爾還會開口問一問楊寶盈小時候的事,跟著一同陪嫁來的嬤嬤更是問了又問,問楊寶盈出生時的事,問楊夫人當時的情狀。
他是想從嬤嬤的嘴裡掏出些蛛絲螞跡來,也許楊寶盈不是楊家親生,而是抱養的呢?他自己也只記得楊夫人懷楊寶麗,那會兒他已經記事了,可懷著楊寶盈的時候,他實在太小,記不真切了。
嬤嬤從小看帶大了楊寶盈,眼看她日子過得這樣,哪裡會不幫她說話,常人以己度人總是想勾出秦昱對舅家的感情來,哪怕不是善待妻子,也能善待表妹。
楊寶盈卻噤似寒蟬,被他接連盤問,不住想起母親的好來,想到楊家一家如今還只一口薄棺停靈,收拾回來的還都是些殘肢碎屍,便日日淌淚,待知道秦昱已經被正元帝勒令就藩,更是惶惶不能終日,在京城裡他許還能留下自己一命,要是真的去了封地,他會不會想換一個王妃?
要是自己死了,他只要上表表示哀慟之情,就算正元帝不想,禮部也要替他再選定一個王妃,楊家倒了,可別的朝臣家中多的是沒有成婚的女兒,齊王還未有嫡子呢。
楊寶盈越是想,越是害怕,既傷心母親父親無人收屍立墳,又憂心自己在秦昱手裡也活不久,一個月間瘦得面頰尖起來,嬤嬤苦勸她:「老爺夫人不在,沒人再替姑娘撐腰了,不如再尋它途,去求一求太子妃?」
求衛善是求不著的,楊家與衛家從來都不對付不說,這回又出了這樣的事,但楊寶盈和太子妃一向交好,太子妃對她雖不似過去那樣言聽計從,可有些事依舊還能商量。
楊寶盈仿佛抓著了救命稻草,一門心思求太子妃能保一保她,找個什麼由頭,能留在京中,可她病中無法入宮,見不著太子妃,拼著一口氣,病情竟好了起來,趁著二月里親耕親蠶,宮中辦大典,穿著王妃冠服入了宮。
正元帝一向最重農事,農為國本,就是再收走衛敬容手上的權柄,也依舊還得她去齋戒親蠶,這回跟在她身邊的不是徐淑妃,而是太子妃。
正元帝提起徐淑妃,又不住給徐家升官,徐淑妃先還時時往甘露殿去,衛敬容卻從不給她好臉色,徐淑妃在正元帝的面前訴了幾回苦,兩人便再少走動了。
喬昭儀從紫蘭殿又挪回了拾翠殿,她原來就是從拾翠殿裡出來的,只說連連夜夢,怎麼都睡不踏實,想換回拾翠殿去,不曾過問皇后,反是徐淑妃一口答應了,這事報到皇后跟前,自然又起口舌。
正元帝表面上申斥了徐淑妃,又不停往甘露殿裡送賞賜,可如今誰也不拿他的話當真了。喬昭儀在徐淑妃的宮中見著正元帝許多回,可清虛還在路上,正元帝又已經許久不幸後宮,喬昭儀倒也不急,她除了會做針線,這些年裡磨了廚藝,燉些滋養的湯水,做些清淡小菜,正合正元帝此時的脾胃。
那些年輕嬌嫩的小妃子,反而不合正元帝的心意,反是喬昭儀徐淑妃這樣,進宮有些年頭的,能摸得准他的喜好,一時之間拾翠殿中熱鬧起來,甘露殿中門庭冷落。
紫宸殿與甘露殿離得最近,回回都能聽見正元帝的步輦從宮道上過去。衛敬容只作不知,依舊日日念佛,如意卻沒受過這樣的冷落,自她出生便是父母恩愛,夜裡哭了幾回,被衛敬容抱到床上,與她同睡,可些事實不知如何告訴她。
親蠶這一日,楊寶盈按品大妝,眼睛灼灼盯住太子妃,一等禮成,立時挨到她身邊,想要握住太子妃的手,此時百官命婦俱在,太子妃剛剛攔手宮務,與徐淑妃二人共同襄理,正是新官上任,急於立威的時候,見她這麼不管不顧的湊上來,沖她打了個手勢。